原本,她想叛贼诛杀后,汴京就会恢复如初,她的日子也会重归平静,但就眼下瞧着,却觉得恐怕会生出大变故。即便她没有弄清楚所有事情,但敏锐地察觉出不对。
她以为自己会很烦躁,以至难以入睡,但不知为何,却心绪平静,不知不觉闭上双眼睡着了。她甚至没有忧心,而是不禁想起了许久没见的魏观。岳王赵肃篡权夺位,魏相公不肯屈从,被罢黜,整个魏府都被看管起来,他亦是出不来,文修算是运气好的,凑巧出去,被徐家收留。
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连个音信都没有。
她给他送了花椒,也不见回音,今日贼首伏诛,想来他也该得了自由,若是有心,明日或是后日,怎么也该见到他吧?
不知他是何心意。元娘入睡前迷迷怔怔的想着。
*
清晨,雀鸟支开细长爪子,走在窗沿,时不时扑扇着翅膀,站那停歇。
经过一夜,屋内炭火温暖,屋外寒冷,以至于窗角沁起水珠。
“啪!”
清脆又似无声,那水珠终究滴落在地,沉陷入石板中,宛若冰雪将消融,春日将归来的预兆,融于地面,焕发生机。
而屋檐下,许久没有出门走动的人们,竟不约而同一窝蜂涌出,换上身体面的衣裳,邻里邻居凑在一块,高声闲聊,不时传出阵阵笑声,比正旦还要热闹。
元娘睡得晚,反而浅眠,被屋檐下不停歇的说话声吵醒。
她把炭盆上支起的水壶拎起来,一夜的烘烤,水还是温热的,她将水倒入面盆架上的瓦盆里,洗漱起来。
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顿觉清醒,元娘重新拧干面巾,多敷了几次,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定然浮肿了,夜里睡得太晚,又喝了许多水,方才睁都睁不开。
她的动静太大,把鸟儿给惊走了,但底下的热闹依旧。
许久没有看见这么多邻居了,元娘伸了个懒腰,决定也下去凑凑热闹。
家里没什么人,陈括苍和孙令耀是在的,但是可以忽略,反正数年如一日,这时候必定在读书,刮风下雨都阻拦不了他。便是生辰那一日,陈括苍也不会放松。家里人也默认,这时候只当他不在家,从来不打搅。
所以元娘径直从小门走出去,方一出去,就听见窦老员外兴高采烈地边拍胸脯边大声道:“这怕什么,来我家便是,我摆上几桌,冬日里吃拨霞供正正好,恰好我家息妇命下人去新郑门采买了一桶的鱼,各个肥硕鲜美。”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着应和。
“那我可得敞开吃,这些时日吃喝都没有油水。”
“唉,许多铺子都不开了,王婆婆,你家铺子何时迎客啊,我可馋那酒糟吃食了。”
“能去几口人啊?我把家里几个哥儿都带去,老员外可别嫌我们吃得多,把我们扫出去!”
“哪能啊,都来,可着吃,既是我家做东,都要吃得畅快。”
邻里多年,哪能不知道窦家是大户,一个个都不推拒,热火朝天的闲聊起来。
欢声笑语一片。
就连于娘子,虽然不喜欢窦家,也没有在这时候呛声,只是离得远一些,不理会这边的热闹,只和其他几个娘子说话。
元娘站在墙边,看着众人都笑意盈盈,自己只是在旁边都不自觉受到感染,唇角染上笑意。
徐承儿不知何时走到她边上,一把挽住元娘的手肘,亲亲热热地说话起来。而文修跟着出来,隔着两三步,徐承儿刻意和元娘说话,故意不理会他,他也只静静站立,眼带笑意看着,圆脸笑起来更添和善。
徐承儿脾气急,文修就要好脾气些,元娘悄悄打量,只觉得两个配得很。
徐家其他人也出来了,徐家阿翁听见窦老员外说的话,素来在酒上吝啬的他,竟然抬手招揽众人注意,笑呵呵道:“我也凑个热闹,酒管够,新酿的两瓮酒,正好今日开封庆贺。”
“好!!”
“徐翁翁的酒可不输樊楼。”
……
叫好声一片,当然,有些话是恭维,但掩不住好气氛。
此间一片和乐,喜气洋洋之际,巷子外似乎有马蹄声,奈何掩在了说笑声中,当众人察觉的时候,马儿蹄子溅起的尘土已经扬到人脸上。
说笑声骤然一停,众人面面相觑,眼神戒备警惕。
策马的将士翻身下马,他看着像是奔波已久,面上尘土蒙蒙的,盔甲缝隙里藏着沙烁,刚从战场上杀人回来,气势迫人,一开口,声音虽嘶哑,却有力得叫人心头一震。
“承节郎阮奉节亲眷何在?”
此言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于娘子,已经有人猜出是怎么回事,眼露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