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凝云在那间精神病院住了超过二十年,她认识那个疯子。
但是毕竟是精神病患,即便如今与女儿相认又减了药,她的精神状态趋于稳定,可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几分神志不清,谁都无法肯定。
“冯凝云说,那个疯子在夜晚被带去医生办公室吃糖果。”
祝晴的眉心拧了一下。
这一个月来,程星朗执着地追查着当年的案子。
他循着每一条可能的线索,从明德精神康复中心在职医护到早已离职的清洁工,甚至还翻出几位已故人员的遗物。直到不久前,他终于从一位退休老护士手中,接过一本手抄的工作记录。
从这本泛黄的名单里,祝晴见到“赖丹荷”的名字。
“当时的实习护士,就是刚死的赖丹荷。”
“有人篡改她的工作记录。”程星朗的指尖轻点纸页上的名字,“十八年前,赖丹荷就在西贡分院。”
“我找到她了。”
四天前,他在正勤大厦的夜市小巷拦住赖丹荷。
“她说不知道。”程星朗垂眸,声音低沉,“三天后,她死了。和十八年前的手法一样。”
祝晴翻开餐桌桌角的报纸,折痕处是最近的命案报道。
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如今也不会只被动地等待着警方调查。
祝晴抬起头:“如果一个月前出现在疗养院的是你,目击者看到的也是你……那‘弟弟’根本不存在。”
程星朗高效完成调查,此刻将调查结果一一道来。
他隐约感觉到,正是因为他逐步接近真相,才引来这次残忍的凶杀案。
“监控里那个人确实是我。也就是说,现在最大的嫌疑转到我身上。”程星朗抬起眸,“我在包庇弟弟?”
他直视着祝晴的眼睛:“或者,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弟弟’。”
“所以,”程星朗拿起餐刀,笑着说,“先填饱肚子,再公事公办。”
“我跟你回警署。”
餐桌前安静下来。
刀叉撞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陪他在这个家里吃饭。
“你觉得,”祝晴看着他,“和你弟弟有关吗?”
这一次,程星朗沉默了许久。
“我不确定。”
……
警方原本要将何文田这栋房子层层包围。
但现在,形势已然不同。
饭后,程星朗拎起档案袋,又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浸透鲜血的家。
墙上的油画在暖黄灯光下色调柔和,家回归从前的温暖,甚至仰头望向天窗,还能看见几颗璀璨的星星。
祝晴的车静静停在门外。
一路上,她压下车速,像是刻意放慢的时间。
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放放给海洋球起了鬼怪名字,转天他自己又忘记,莫sir升职后有许多的会议要开,程星朗在国外学做的西餐……话题零零散散,刻意避开那些沉重的线索,只挑些轻松的讲。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退去,街灯映在窗边,落下淡淡的光晕。
突然,一道黑影从道路右侧窜出。
祝晴猛打方向盘,轮胎擦过路边避让,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急刹的惯性让她整个人往前倾去,右手腕狠狠拧在方向盘上。
一个骑单车的中年人在车窗外连连鞠躬道歉,说完赶紧蹬着车子离去。
“别动。”
程星朗的手已经稳稳托住她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指尖压在她的腕骨检查伤势。
“没有伤到骨头。”程星朗的声音很近,“但可能会淤血,回去记得冰敷。”
祝晴试着活动手腕,疼痛并不明显。
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
车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程星朗抬眼看她。
“我没事。”祝晴收回手,腕间的温度仿佛仍未散去。
车辆重新启动,驶向油麻地警署。
警署门口灯火通明,几个同事已经迎了上来。
“程医生,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反追踪本领?”
“藏得够深啊!说,是不是不愿意回法医科报到,躲起来偷懒?”
“阿ben每天都说找不到人陪他吃饭,等他知道——”
祝晴下车向莫振邦汇报案情,隐约听见程星朗低声回了句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笑意回荡在夜色间,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
问询室里,程星朗是主动来的。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放松却不失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