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凝云在纸上慢慢画了起来,笔触生硬,线条不受控制地歪斜,可握笔的姿势却格外认真。
警方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纸张上的身影逐渐有了雏形。
能看得出,那是两道短发背影。
其中一个头发参差不齐的,明显是当年犯下连环无差别杀人案的凶手,而另一个,则是冯凝云口中请他“吃糖”的人。
画中的人抬起手,从手背到小臂的位置,有一道扭曲的纹路,像是蜿蜒的疤痕。
这是当年冯凝云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看到的角度。
“你没有看见他们的正脸,对吗?”祝晴问。
冯凝云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回去。
而后,她得到一句“画得很好”的夸奖,转头像孩子一般,朝着女儿扬起笑脸。
……
从嘉诺安疗养院出来,莫振邦揉了揉太阳穴:“要是跟着她胡闹,我觉得我也快不正常了。”
“这是药厂这条线的唯一线索。”祝晴说,“莫sir,珍惜吧。”
他看着祝晴一本正经地将笔记本收进外套口袋里,长叹一口气。
警车驶向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的西贡院区。
和上次一样,这里安保森严,警方出示了调令才能进入。祝晴谨记莫sir的嘱咐,谨慎低调,提及要完善转院病人冯凝云的资料时,脸不红心不跳,就像真的一样。
负责接待的是位年轻护士,得知警方来意,她调出近年来的病历资料,但对很多细节一问三不知。
“我也听说过和冯女士相关的案子。”年轻护士说道,“好像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司法程序就是这样。”祝晴语气平静,“只要一天没宣判,案子就不算完。”
“果然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啊。我们精神科也是这样,病人的治疗周期至少要以年计算。只要一天没康复出院,我们的工作就不算结束。”年轻护士说着,继续翻阅着病历资料,“即使出院了,遇到刺激也可能复发……”
忽地,一道粗声粗气的欢呼声响起,祝晴和莫振邦的注意立即被吸引过去。
草坪上,一个中年男人咧着嘴笑。
祝晴记得他,那个从小拉扯弟弟妹妹长大,自己却从未当过一天孩子的可怜人。如今精神分裂的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三岁孩童,而那些他含辛茹苦带大的弟弟妹妹,再也没来看过他。
“姐姐。”他忽然歪着头说道,“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
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医生蹲下身,将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柔声道:“冬冬真棒,还记得妹妹的生日。”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不过也要记住自己的生日,这个更重要。”
男人露出困惑的神情:“我的生日……”
“是在八月呢,还要等半年。”她笑着说,“到时候我提醒你,好吗?”
“好啊好啊!”男人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期待,“我还想……”
“想吃蛋糕对不对?”女医生接话道,“我给你准备水果蛋糕,就你一个人吃,不和别人分。”
带路的年轻护士小声解释:“这位病人总把好吃的让给别人,我们都在教他要多为自己着想……但教了好几次,病人总是记不住,就算是变得像个三岁小孩,他也是个懂事的‘小孩’。”
“谢谢姐姐!”
活动时间结束,男人蹦跳着被护士带回病房。
年轻护士将两位警察介绍给刚才那位女医生:“宗副院长,他们是重案组的警察,来完善冯凝云的病历资料。”
“这位是我们的宗卓贤副院长,她应该能解答你们的问题。”
宗副院长优雅起身,略显诧异地看着二位,随即颔首示意:“请跟我来。”
副院长办公室内,祝晴开门见山道:“冯女士在配合笔录中提到,她发病时曾目睹暴力事件。我们需要补充细节,这对她的治疗评估和案件量刑很重要。”
宗卓贤敏锐地反问:“但据我的了解,冯女士住院期间与案件没有直接关联。这样的话,她的证词也对案件有帮助吗?”
毕竟是副院长,不像年轻护士那样容易糊弄。
祝晴翻开笔录本,面不改色:“案件细节不便透露,冯女士虽然不是直接关联人,但她的证词对争取陪审团同情分很有帮助。”
“原来是这样。”宗副院长若有所思地点头。
莫振邦便顺势追问:“冯女士提到当时看到有人右手有疤,院里有这样特征的医护吗?”
“精神病人的话怎么能全信?”宗副院长说,“冯女士连左右都分不清。”
“但是她描述得很具体,是右手蜿蜒的疤痕。”祝晴坚持道,“我们只是想确认,冯女士看到的这个人是不是她病情加重的原因。”
“这一行很多医生、护工都有工伤疤,但你要说谁的右手有疤痕,我真的没有印象。”副院长无奈地站起来,让人去取员工名单。
警方等待片刻,员工名单送了过来。
宗副院长接过,却没有立即翻看,只是转向送来资料的助理。
“你平时在病房走动多,帮忙看一下院里哪些同事右手有疤,帮忙标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