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姜云冉看着头顶皎月,声音轻柔,“年少的时候,我有些顽劣,不喜读书,母亲就告诉我,若我不读书也行,但以后若是因为蠢笨输给了旁人,可不要哭鼻子。”
景华琰低低笑了一声。
“你小时候就很要强?”
“很是要强呢,”姜云冉说,“那时候啊,我跟村里的孩子打架,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也非要让对方认输。”
“邻居们都说,一个女孩子,不能这样倔强,以后长大了如何能嫁得好人家?”
“母亲却从来不听这些废话,”姜云冉慢慢笑了起来,“她当时叉着腰,同旁人争辩,说若是就连打架都都不知要赢,以后如何做个有骨气的人?”
“一个人要顶天立地,要坚强勇敢,要有必赢的决心,才能让自己越过越好。”
“等到了那时,无论是寻觅良缘,还是独自生活,都有底气。”
景华琰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慢慢饮下大半壶酒,神情也慢慢迷离起来。
其实年少时候,仁慧太后锻炼过他吃酒,不是为了让他成为酒鬼,是告诉他:“阿琰,你要永远保持清醒。”
他的酒量无人能知,似乎永远都没有吃醉过。
但是此刻,景华琰竟也觉得醉了。
听着姜云冉的话,他无比感谢这位睿智果敢的妇人。
因为她,才有现在他身边的她。
姜云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年少时候的故事,等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喝干了一壶茉莉香片。
“陛下……”
姜云冉回过头,才看到景华琰趴在桌上,脸颊潮红,已经睡去。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叫来梁三泰,伺候着景华琰回到寝殿。
景华琰也不知道是真醉假醉,回到寝殿之后,竟是自己醒了,非要去洗漱更衣。
他一贯爱洁,不洗漱不肯入睡,姜云冉只得让梁三泰小心伺候,自己也去洗漱了。
等再回到寝殿,姜云冉就看到景华琰靠坐在拔步床上,脸颊绯红,闭眸不语。
他这个模样难得一见,竟是乖巧至极。
姜云冉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摸他英俊的脸颊。
“阿冉果然最喜欢我的脸。”
景华琰唇角上扬,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姜云冉靠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相互偎依,一点都不觉得热。
“陛下真是脸皮厚,我可没说过喜欢。”
景华琰却低低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环着她的腰身,如同过往每一日那般。
他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
姜云冉自幼丧父,后来又丧母,自己一个人挣扎着长大,亲缘寡淡。
景华琰年少丧母,即便父亲还在,也无多少亲情,他们两人,其实是一样的。
从小就孤独,狠厉,不择手段。
他们两个的今天是自己拼了命争取出来的。
景华琰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姜云冉时,她那双炙热深邃的眼。
现在想来,他终于明白他因何会陷入那双眼眸之中,从此不可自拔。
因为那还是他最熟悉的眼神。
多少次揽镜自照,他在镜中所见,与姜云冉一模一样。
他们拥有一样的野心,一样的坚持,一样的破釜沉舟。
唯一不一样的是,姜云冉比他更心硬,也更倔强。
这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寂夜安静无言,但心却紧贴在一起。
过了许久,姜云冉轻笑一声:“安置吧?”
景华琰乖巧点头:“听阿冉的。”
这个深夜里,两个人都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明。
万寿之后,四月底之前,春闱的名次终于出来了。
卫新雅和卫新英以第一第二的成绩名列榜单之上,除此之外,还有数名玉京等地有名的年轻俊才位列其上。
这个结果,让景华琰非常满意。
五月初,殿试举行。
三日后,元徽六年的科举考试正式结束,各衙门前张贴皇榜,公示成绩。
一甲三人。
卫新雅为状元,卫新英为探花,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的举人名列榜眼。
一般不会同族兄弟姐妹一起上一榜,但卫新雅和卫新英足够优秀,朝廷热议数日,最终还是以此定夺。
毕竟,规矩不能辱没人才。
春闱之后,就是鹿鸣宴。
卫新雅身穿朱紫官服,头戴团花冠,打马游街,风姿无限。
街道两边的女郎们眼含艳羡,年少的孩童们满脸期盼,眼眸中都是渴望。
有个圆脸的小姑娘拽着祖母的裙摆,仰头说:“阿奶,我也能这样吗?”
祖母看着卫新雅年轻的脸庞,满是皱纹的眼尾微微扬起。
她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让她看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