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革新,一年有一年的规划,一年有一年的任务,循序渐进,不断推行。
熙丰二年,变法以吏治为主。
熙丰三年,变法以经济为主。
熙丰四年,自然是得实行军改。
关于军改的政令,江昭苦思良久,已有了良策。
如此,自是呈奏入宫。
“容朕一观。”
赵策英面色凝重,摆了摆手,自有宫女奉上一杯泛黄的清水。
淡淡的清香传来。
嗯?
江昭捧过清水,有些意外。
蜂蜜水?
于是乎,君臣二人,一人抿着蜜水,一人观读奏疏。
一篇军改奏疏,足足有十页左右。
赵策英读着,不时点头,予以认可。
相较于冗官来说,冗兵显然是更难解决。
文书中,军改主要改三点:
一、权责重新划分。
二、兵卒厘清、卸甲归田。
二、军饷改革。
权责重新划分,主要是针对兵部、三衙、枢密院的权责予以厘清。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自古以来,受限于官制更替的缘故,掌管军卒的司衙并不一样。
西周,司马府掌兵权。
秦汉,太尉府掌兵权。
魏晋南北,五兵尚书曹纳入尚书省,主掌兵权。
隋唐,三省六部制,兵部掌兵权。
不过,不难窥见,自西周至隋唐,都是单一的司衙执掌兵权。
大周不一样,兵权三分。
枢密院掌调兵权、三衙掌练兵权与赏罚权,临时统帅掌统兵权。
至于兵部,责权已经偏向于辅助,主管粮草、舆马、器械。
该说不说,这一套掌权流程,还真就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枢密院掌调兵,可枢密院长官是文官,也即意味着武将调兵受文臣限制。
三衙,也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与侍卫步军司。
三衙掌练兵权,本质上是武将管练兵。
士卒的管理、训练、升降、赏罚,都是武将责掌控。
不过,与之一并实行的还有“更戍法”,士卒与将领频繁更替。
这就使得兵不识将、将不识兵,难以有凝聚力。
临时统帅,一向都是官家任命。
粮草是兵卒的命脉,兵部管粮草,没有粮草,枢密院和三衙自是不敢乱来半分。
一套流程,微妙平衡,兵权就彻底掌控在了皇帝手上。
当然,这种法子也不是没有缺点。
缺点就是——将不识兵,兵不识将,战斗力奇差!
武将轮值,不能长期担任某一军伍的主将,辛苦练兵就会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一来,除了得罪士卒以外,练兵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如此,武将自是“管兵”为主,而非“练兵”。
这种制度带来的问题,必须得改制!
实现大一统,从来就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燕云拓土,本质上是吃了“信息差”,享受了武器代差带来的优势。
可问题就在于,武器代差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陶瓷炸弹,主要核心还是惊马。
可若是辽人精心训练一二,以烟平替,自可使得战马不惊。
从攻伐上讲,陶瓷炸弹也主要偏向于埋伏和防守,一旦涉及进攻,效用就大打折扣。
此外,冷兵器有其独特的优势,但凡科技没有发展到诞生“众生平等器”的地步,冷兵器与骑兵的组合,就是绝对的战场收割机。
初步的陶瓷炸弹,真要细究起来,还是不太可能一举葬送冷兵器时代。
要想大一统,军卒的战斗素质一点也不能忽视。
否则,大概率还是不能行。
只能说,辽、周百年相争,大周屡屡惨败,从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这一问题也不难解决。
不难预见,让兵与将的组合固定即可。
兵识将、将知兵,自可拔高战斗力。
不过,这种法子拔高了武将的权力,必须得剥夺一部分。
由此,也就有了权责重新划分一说。
为了平衡,江昭打算剥夺武将的赏罚权、升降权,以及军饷发放的权力。
这些权力,通通归拢兵部!
兵卒厘清,也即统计军中实际人数,定期一年统计一次,确保军中人数真实,一些老弱病残,该安置就安置,可大批量送入熙河十二州,耕种田地。
军饷改革,主要就是剥夺武将发放军饷的权力,统一交给官方机构发放,避免产生吃兵血的现象。
“呼!”
长呼一口气,赵策英拾着文书,徐徐踱步,沉吟起来。
这一套军改流程,改了不少东西。
不过,核心没有变——兵权,还是紧紧的握在皇帝手上!
武将练兵,但是赏罚权、升降权,军饷发放都是归拢兵部,也就是在文官手上,仍然可起到文官制衡武将的效果。
“好!”
赵策英连连点头:“上乘良策!”
不动兵权核心,却又能拔高军队战斗力,绝对是鱼与熊掌兼得的上乘良策。
江昭点头,补充道:“不过,武将大都吃兵血,这么一改,便触动了将门勋贵的核心利益。”
“核心利益丢失,自是得补一补,以免将人逼上绝路。”
凡是长久的变法,肯定都是以“利益平衡”为核心。
要拉拢相当一部分人,释放一些利益,让受益者主动维持变法的推行。
上一次,针对地方郡望、县望的“重工商业”政令,本质上就是释放利益,持拉拢态度。
如今,轮到了军改,肯定也是一样的做法。
诚然,喝兵血是无本买卖,将门勋贵肯定不太愿意撒手。
但,该释放的利益还是得释放。
核心利益被枪,有退路和没退路,那是两个概念。
没退路,可真就是唯有造反一条路。
“嗯。”
赵策英也知晓这一道理,认可的点了点头去,旋即沉吟道:“江卿以为,什么样利益合适?”
喝兵血,这一部分利益可不少。
从禁军到地方,军中人员的空饷大概是三分之一左右,而一年的军饷支持大概是千万贯。
也就是说,将门勋贵一年单是喝兵血就能贪墨三四百万贯钱。
什么样的利益,能与兵血相媲美?
再不济,也不能差上太多吧?
江昭徐徐吐出两个字:“开采石见银山。”
一句话,拨云见雾。
赵策英恍然,不禁点头:“好主意!”
大周境内,银山开采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官府让百姓服徭役,予以开采;一种是官私合采。
其中,官私合采大概是二八分成。
官府二,私人八!
这主要是开采银山消耗人力物力太重的缘故。
银矿开采,依赖大量人力、资金投入,且勘探、开采过程风险相当之高。
为此,便有了官私合采。
所谓的私人,基本上就是一些以开采银山为生的百姓,亦或是商人。
开采银山,利润肯定是有不少,但以此为生的百姓足足有几十万,分润下来也就勉强过活。
江昭说的利益分润,就是让勋贵联合开采石见银山。
这一部分利益,一年掏出三四百万贯,绝对不是问题。
要是连这都不能让武将安分,那也就怪不得朝廷无情!
“七三分?”赵策英眯着眼睛道。
石见银山与别的银山不一样,产量贼高,银矿含银量也大。
二八分肯定不现实,必须得七三分,七成是官府的。
“差不多。”江昭点头。
二八分,算是绝大多数银矿的官私分成。
不过,偶尔也有含银量较高的银矿,能够达到五五分成的地步。
石见银山更高,自是还能往上涨一涨。
“好。”
赵策英大袖一挥:“着人,诏宁远侯、镇南伯入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