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适其时,利其民
“孙夫人又在逗弄年轻媳妇了?”
来人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是今日寿宴的主角之一,吕希哲的三弟,吕希纯的夫人谢氏。
这时候的谢氏,与魏晋时期的谢,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但即便如此,谢家出来的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攀附上的。
谢氏嫁给吕公著第三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孙氏一见她,脸上笑容更盛,明显收敛了几分随意:“吕三夫人您可来了,我正和裴夫人说起裴佥判年轻有为呢!”
谢氏的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这位便是裴佥判的夫人?
果然气度不凡。”
“墨卿那孩子不错,不骄不躁,是块好材料。”
她直接称呼裴之砚的字,显然是早就做过一番功夫的,如此称呼,耐人寻味。
若说是赞赏,却又称他为材料。
而非栋梁之才。
素来就有宴无好宴这句话,才落座半刻钟,陆逢时便领教了一番。
你来我往间,全是试探。
陆逢时没有多言,这次只是喊了声吕三夫人,行了晚辈礼,便坐在那不动了。
谢氏作为主人家,岂会让自家的宴席冷场。
招呼着大家唠家常。
这些,陆逢时是一句嘴也插不上。
当然,她也没兴趣。
正当谢氏游刃有余地主持着场面,与诸位夫人闺秀言笑晏晏之时,一道更为雍容华贵的身影在一众仆妇婢女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水榭。
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着深青色绣金凤牡丹纹样的锦缎大袖衫,头戴着翡翠掩鬓,正中一支赤金点翠祥云凤凰步摇。
仪态端庄,面容保养得宜。
她一出现,原本略有些嘈杂的水榭顿时安静了几分。
所有女眷都站起身来。
正是今日的寿星吕希哲的夫人,吕家当家主母,出自荥阳郑家的郑氏。
她没有立刻走向主位,而是目光含笑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陆逢时这一席。
很快又收回目光。
“方才处理些琐事,来迟了些,诸位夫人莫怪。有劳三弟妹替我周全。”
谢氏浅笑回道:“大嫂言重了,分内之事。”
郑氏落座,宴席便正式开始。
珍馐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水榭外湖面上歌姬乘着小舟轻歌曼舞,丝竹声悠扬,一派富贵风流。
席间话题多是洛阳风物,各家趣事。
陆逢时安静用餐,偶尔与身旁的刘云明的夫人小郑氏低声交谈两句。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一位身着石榴红襦裙,眉宇间带着骄纵之气的少女忽然将话题引向陆逢时。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好奇:“裴夫人从江南余杭而来,那地方听说风景极好,女子也都温柔似水。
不知裴夫人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
“可会抚琴弈棋,吟诗作画?
我们洛阳的姐妹常以此自娱呢。”
陆逢时抬头,哦了一声,道:“不会。”
众人神色各异。
小郑氏放下筷子,小声告知:“她是西京留守李大人的嫡孙女。”
那来头不小。
难怪这话看着是好奇闲聊,实则暗藏机锋。
点明她来自温柔似水的江南,又问及风雅技艺,她若是说不精此道,便做实出身乡野不通文墨。
那与这满座的雅致贵女们便格格不入。
她们心里难道不清楚?
就是故意刁难。
只是未曾想到,陆逢时如此直白的回答两个字:不会。
此言一出,水榭内顿时安静了一瞬。
那李娘子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愣怔之后,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与得意:“裴大人才高八斗,裴夫人却不通文墨,我有些好奇,那你们平时能聊得来吗?”
陆逢时吃的也差不多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嘴。
这才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看向那位李娘子:“这位娘子所言,倒是让我想起一则旧闻。
昔年东坡先生谪居黄州,常与田野樵夫、市井贩夫往来,听他们说稼穑之艰,市价之变。”
“先生曾言:‘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她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继续道:“可见真正通透之人,眼中从无高低贵贱之分,亦不会以己之长,轻人之短。
“夫妻之间,贵在知心。
“外子与妾身,平日所谈,或许是民生琐事,或许是书中趣理,又或许只是一碗羹汤的咸淡。
只要心意相通,言谈自然投机,又何须拘泥于是否一定要琴棋书画,字字珠玑呢?”
陆逢时这一番话,引经据典。
瞬间将李娘子那“不通文墨便无法交流”的论调衬得无比狭隘浅薄。
紧接着,她又将夫妻相处之道归于知心与心意相通,反而显得李娘子的问题幼稚而失礼。
李娘子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周遭那几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小姐妹,也纷纷尴尬地移开视线或低头喝茶。
竟无一人帮她说话。
说什么呢?
明明这个陆氏就是粗鄙的乡间妇人,可人家一开口,那学识把她们全都给比了下去。
这时候开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李娘子身份贵重不假,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主位上的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赞赏,适时地轻笑出声:“裴夫人此言大善。”
“夫妻伦常,本就在于一个“知”字。琴棋书画是雅趣,柴米油盐亦是真谛。能说得上话,便是最好的。”
另一位与郑家交好的老夫人也笑着附和:“正是这个理。倒是我们做这些老婆子,整天拘着孩子们学这学那,反倒忘了根本了。”
经此一番,再无人敢小觑这位不通文墨的裴夫人。
她虽未展示任何才艺。
但那份引据经典的信手拈来,不卑不亢的气度以及四两拨千斤的智慧,远胜于浮于表面的吟诗作画。
水榭女客这边暗流暂息,丝竹声依旧悠扬。
不过众人心思已悄然变化。
陆逢时安然稳坐,仿佛方才那场机锋并未发生一样。
与此同时,隔水相望的男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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