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缘平静道:“我和清顏一样,都是三岁孩童抱金砖行於闹市街头,我若没有玉衣,或许早就成了一捧黄土。
我和清顏一样,都没有掌握力量的心性,我却没有走火入魔,清顏可知为何?”
“为何?”洛清顏开口说话了,脆生生的,她的声音一直很好听。
“因为我主动把玉衣放下了,拿的起,也要放得下。
放下了才是『人』,任由世人爭抢,我自旁观者清,如此才能修得性命两全。
当再度得到玉衣时,便是人山为仙,得道之时。”
话毕,墨已研好,梁缘铺开宣纸,抬起头,从她身上,梁缘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將画笔递给洛清顏,目光殷切真诚。
“长生路远,清顏才十八岁,还是小孩子呢,一时受挫怎可垂头丧气?
我相信,清顏心中肯定有一幅属於自己的《登仙图》,不妨把它画出来吧……”
……
书房外,梅雨淅淅沥沥,砖地洇著深色水痕,檐角风铃坠著水珠,三息一落。
清新的雨香混著墨香的气味从书架后漫过来,吹卷泛著霉黄的书卷边角,吹动掛在墙上的《登仙图》。
轮椅扶手雕的朱雀头被摸得发亮,洛清顏睫羽猛地打颤,瞳孔里映著梁缘眉眼含笑,温和如水的注视。
恍若溺水之人抓住漂来的竹枝,灰濛空洞的眼珠渐渐收缩出活人应有的光泽。
洛清顏偏过头,雪腮划落水珠,到底是檐外飘进来的雨露,还是从眼眶溢出来的热意,在梅雨季的潮闷里,她早已分不清了。
梁缘抬起手,想为她拭去泪水,蜷了蜷沾墨的拇指,略微犹豫,还是给洛清顏画了一张猫脸,左右脸颊都画了三根猫鬍子。
自家殿下都这样了,公子还能开得出玩笑?
轻红心里又急又气,同时又憋著笑。
她看到了自家殿下眼里的光,很淡,却不再魂不守舍,空洞无神。
洛清顏试探著接过画笔,攥在手心,脆生生道:“我画不出来。”
梁缘安慰道:“没关係,我也画不出自己的《登仙图》,清顏教我,我来帮你画。”
“好。”
洛清顏淡淡頷首,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梁缘笑了笑,拿起方才聊天期间所画的画给洛清顏看。
“公子,你画的这是……”轻红凑过来,大眼睛上下打量,勉强能看出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是……殿下???”
“昂。”
梁缘一本正经道:“不像吗?”
只见宣纸上这边粗了一笔,那边细了一笔,这边浓墨重彩,那边空空荡荡,有形而无神,毫无美感可言。
旁边还题有“奴”和“心”二字。
轻红实在不敢恭维,抿嘴轻笑出声:“除了都有一张轮椅之外,哪里像了?”
洛清顏扭过头,实在看不下去,这简直是在糟践上好的纸墨。
梁缘手中真气一震,画纸细碎如烟。
“公子,你这是……”轻红不解,公子难不成恼羞成怒破防了?
洛清顏余光淡淡一瞥,只听梁缘看著她,笑意盈盈道:“我画的是清顏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的过去,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了。
清顏是王,睥睨天下的王。
我相信,区区魔火,奴役不了清顏的王心,会为清顏为奴为婢,俯首称臣。”
“你……”
洛清顏打了个寒颤,浑身过电一般汗毛乍起。
她盯著梁缘清澈见底的眼瞳,分辨他说的话语。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好像……好像没那么冷了,掠过一丝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