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安在家睡了两天两夜, 像是要将这几年缺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窗帘紧闭的卧室,分不清楚白天或是黑夜,他蜷缩在被子里, 梦见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他刚从机场出来,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冒着大雨赶到医院里,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在医院的地板上踩出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看见医护人员推着推床从病房里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奔至床边, 用颤抖如筛子的手掀开白布, 白布底下是一张苍白枯槁的面容, 双目紧闭,再也不会睁开。
从那天起, 顾祁安就再也没能从那场大雨中逃离。
但这一次的噩梦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 用温暖的胸膛将体温传递给他,用结实的双臂紧紧圈住他,不让他坠入黑暗的深渊里。
他知道, 秦樾始终都在那里。
这两天,除了偶尔去趟公司处理紧急的公事, 其余时间秦樾都在家里。
他没有试图叫醒陷入昏睡的人, 只是间歇性地将人托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喂一些温水或是牛奶,用以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第三天清晨, 顾祁安终于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很暗,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缓缓撑起上半身。
顾祁安赤着脚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仰起脸感受久违的晨光。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秦樾走进来,目光投向沐浴在晨光中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生怕惊扰了对方。
直到顾祁安回首,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嗓音沙哑道:“早上好。”
“早上好。”秦樾这才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拂了拂凌乱的额发,“饿了吗?”
顾祁安摸了下几乎要凹进去的小腹,诚实地回道:“饿了。”
秦樾牵起他的手,语气亲昵而又寻常:“早餐已经做好了,就等你起来吃了。”
顾祁安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坐到餐桌前开始进食。
两天没吃主食,秦樾怕他脆弱的肠胃受不了,没让他一顿吃太多。
吃完早餐后,顾祁安擦了擦唇角,平静地问道:“葬礼结束了吗?”
“今天是第三天,准备下葬了。”秦樾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好像跟阿姨是同一个墓园。”
顾祁安蹙了蹙眉,回道:“没事,我打算把顾女士的坟迁出来。”
当初顾女士葬礼的一切事宜都是孟业一手操办的,墓园自然也是孟业选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话语权。
“好。”秦樾顿了顿,突然问道,“七七,你想去看一眼吗?”
“看什么?”顾祁安抬起眼眸,冷冷反问道,“看他下葬吗?”
“你不想去就不去。”秦樾注视着他,声音低沉温柔,“如果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
早上还晴空万里,下午却猝不及防地下起了雨。
顾祁安一身黑西装站在墓地边缘的老松树下,远远地望着那群墓碑前的黑衣人。
盛泰集团董事长的下葬礼,来悼念的人不少,人群最前面的是孟思耀,同样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消瘦,神情肃穆,早已不见几个月前的阳光开朗。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打湿了顾祁安的西装肩头,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恨了多年的男人变成了一捧骨灰,一张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以为他会感到畅快,或者是解脱,但事实上,此刻他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一把黑伞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他头顶,为他挡去了大雨。
顾祁安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怎么还是上来了?”
“下雨了,来给你送伞。”秦樾在他身旁站定,低声问道,“要过去吗?”
“不过去了。”顾祁安侧过脸,雨水顺着漆黑的发梢滑落,像一滴泪落下来,“只是来确认他是真死了。”
秦樾从左胸口袋内取出巾帕,帮他擦拭脸侧的雨水:“那现在确认了,我们回家吧。”
顾祁安最后看了眼坟墓的方向,转身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祁安哥!”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身:“秦樾,我们走吧。”
但孟思耀并未放弃,冒着大雨快步跑过来,绕到他们前头,挡住了他们下山的路。
顾祁安站在台阶上,语气冷漠地问道:“有事吗?”
孟思耀自动忽略了他身旁的人,气喘吁吁道:“祁安哥,你……你还是来了。”
“我来看顾女士。”顾祁安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忘记了,我妈也葬在这个墓园吧?”
“我没忘,我知道顾阿姨也葬在这里。”孟思耀目光紧紧盯着他,“祁安哥,你是来送爸最后一程的对吗?”
“孟思耀,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话?”顾祁安拧起了眉心,“你不恨他,也不怪我吗?”
“我——”孟思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低了下去,“当年的事,确实是爸对不起你和顾阿姨,你做这些事爸都能理解,所以我没资格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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