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辅助鹤卿在书境里学习,宴明仿佛回到了之前教殷容那些头昏脑胀的日子里,没一夜睡得了好觉,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过来躺躺合他心意的软软大床,又被顾铮吓了个半死———人怎么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小雀出乎意料地没有凶巴巴地骂他,顾铮惊异地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他的小雀竟然默认自己拿他当暖炉的行为。
心这么软,可是很危险的呢。
在如愿以偿地揽着暖烘烘的人缩在被子里时,顾铮这样想。
电闪雷鸣之中,这样在胁迫下半是无奈的纵容,让顾铮总有种什么超出了掌控的隐隐预感,可那时的他并不太能分得清。
他只是秉承着他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所遭受的苦难教会他的道理———
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去争去抢去夺,不能有片刻犹豫,一旦迟疑,想要的就永远不属于你。
人事物,都一样。
......
宴明放开了顾铮的手,后退了一大步。
顾铮和他对视后,竟在盯着他的眼睛发呆,虽然只有短短一霎,但宴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多年之前的过去,记忆在脑海中翻涌着,却又莫名其妙地平息。
只有20863看着仅系统可见的各项警告数据,默默地将一些选项拉到了最高。
别再刺激它的宿主了.......
“吓到大师了?”顾铮出神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那可真抱歉,我并非有意。”
宴明完全是下意识地在心里为顾铮补全了后半句————
我并非有意,而是故意。
有点怪。宴明想。
虽然知道顾铮喜怒无常,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但他对顾铮的防备与偏见......是不是太严重了点?记忆里的顾铮虽然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
这一点微小的疑惑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宴明眨了下眼,很快便放弃了深究。
“世间苦海,唯人自渡。”宴明双手合十,将深色的佛珠拢在指间,“顾大人着相了。”
这苦头谁爱吃谁吃,反正他不吃。
“若并无要事,小僧便去寻住持了。”宴明用礼貌又疏离的态度说,“顾大人自便。”
他说完这话后转身就走,顾铮在他身后,却并未加以阻拦,他只是眯着眼睛看宴明的背影———
真是怪了,刚刚凑近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这位颇负盛名的明州佛子,是他的小雀死而复生。
......
宴明沿着刚刚住持与林和走的方向,找到了一辆马车前,林和在车外守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见他来了立刻蹦下来,瞬间从纨绔子弟摇身一变为朝廷官员。
“观妙大师。”林和同他打招呼,“住持正在马车中用金针施救病人,不方便出来同您见面。”
宴明没有要掀开车帘进去一观的意思,这辆马车车壁上儋州风格的纹饰已经明晃晃地表明它来自何处,而那马车中要被施救的病人,身份也昭然若揭。
“大师走得也忒快。”他身后顾铮的声音突然响起,“都不等等我。”
说话间,顾铮已经来到了宴明身边,林和极有眼色地避让,给顾铮腾出位置。
顾铮轻松地跃上车辕,反手撩开帘门:“大师不上来看看吗?”
他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若是错过了,有点可惜呢。”
厚重的帘门里,令人不适的味道隐约传来。
宴明没作声,只是踩着车凳,弯腰顺着帘门进去。
顾铮轻笑了一声,很快一同跟着入内,在帘门放下前,林和听到顾大人轻飘飘的声音:
“在外守着,莫让他人过来了。”
.......
马车的最深处几乎密不透风,只在小桌上点起了一盏昏昏然的油灯,形如骷髅的人瘫倒在唯一的床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金针在那宛如烂泥的皮肉上摇摇欲坠,就如同这古怪之人的最后一点生机。
住持见他们来了,叹息一声,悲悯地念了句佛号。
回天乏术,救无可救。
[文安王。]
宴明看着那两眼浑浊,只能发出“嗬嗬”气音的骷髅,在心里低低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食鲤长生,如愿以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