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的书房里,同样是火焰与滚滚的浓烟,火焰好像灼伤了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可他浑然不觉,他只是将目光在并不算大的厢房里四处扫视,火焰吞噬了瓶中枯萎的花,吞噬了案上那些笔墨纸砚,又开始向小榻的方向席卷———在那些隐囊与布偶的缝隙里,鹤卿瞥见了一缕墨色的发丝。
附近的火焰在这一刻仿佛失了热度,他走过去,拿掉了最上面那只憨态可掬的大老虎,露出了一张他在心中描绘过千百次的脸———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阿玦。”
火焰将这一声轻微的呼喊吞噬得近乎无声,但他朝思暮想的人听见了。
阿玦睁开了他那双比星辰还要漂亮的眼睛,他像过去一样,对他温柔地笑着:“鹤卿!”
这一句称呼,隔了四年有余。
“阿玦........我好想你.......阿玦!”鹤卿俯身抱住躺在那些布偶堆里的爱人,他罕见地失了分寸,双臂越收越紧,恨不得将自己的爱人嵌入到身体里,“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一刻,他竟生出了就此葬身火海也不错的念头。
滚烫的眼泪滴落到书灵露出来的肌肤上,烫得被戏称为“木头”的书灵怔了怔,仿佛刚从睡梦中清醒的书灵缓缓抬起手,环抱住了搂住他的人的腰。
“好久不见。”他低声说,“鹤卿。”
死而复生的爱人就在身边,却又一同与他面临死亡的绝境,鹤卿缓缓松开他,从那还未被燃烧殆尽的书架上取下了品相最好的一本书:“回到书里去!阿玦,你快回到书里去,然后通过书境逃走!”
“快点!”他催促着,“听话!阿玦!”
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他只是不想现实中发生的那次与梦中无数次纠缠的那些火海,再一次在他面前带走他的爱人———他是自私的,他宁愿被火焰带走的是他的。
那种堪比剜心的痛苦,他再也不要经历。
书灵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出不去的。”他说。
即使躲在书境里,书灵载体被烧的那一刻,书境也会随之破碎,无非只是一霎湮灭,不受烈火焚身之苦。
鹤卿与他,都心知肚明。
“我知道。”鹤卿捧着心上人的脸颊,他眼睛通红,睫毛湿漉漉的,“你躲到书里,我带你冲出去。”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笨蛋。”他听到了书灵在骂他,即使是骂人,也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势。
“嗯。”火焰卷上了这方小榻,隐囊与玩偶都被点燃,火海之中,他们无处容身,“我是笨蛋。”
书灵叹了口气,重新环抱上他的腰。
鹤卿有了极其强烈的失重感,火海炽烈,他仿佛在下坠。
“叮铃~”
一片白光,短暂失明的空隙里,他听到了金饰碰撞、金玉相击的声音,等到视线缓缓恢复,他看到了满目的红色————
红烛高照,张灯结彩。
莫名的熟悉。
好像是几个月前那场喜结连理的美梦在此刻有了延续。
鹤卿看到他的阿玦,海棠红的衣衫外堆金叠玉,坐在百子千孙的绣帐中,桌上放着合卺酒,匏瓜的尾端以红线相连。
“咚!”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一枚圆溜溜的东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一颗桂圆。
鹤卿弯腰捡起,眉梢带上浅浅的笑意。
这枚桂圆过来的方向,是喜床。
龙凤交颈,红烛吐泪,满屋弥散的酒香,鹤卿好像未饮先醉。
他看到阿玦在金玉面帘后向他看来,眉眼弯弯———
“鹤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