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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与同眠

那是顶方盖红轿,轿身之上漆有展翅翱翔的金凤。

轿夫停放下轿子。

轿帘却没有被掀开。

轿中果不其然地传出了於公公的嗓音。

高扬却又柔和的嗓音。

“呈上来。”

於公公说呈上来的意思,自是由兜率帮帮主笑面弥勒亲手將“者”字金印呈递入轿。

笑面弥勒便也是这么做的。

想必双方都觉著任何客套寒暄都显得多余,是以都直入主题。

笑面弥勒只身近前,四个轿夫一动不动,没有退到一旁,也没有要掀轿帘的意思。

要么是笑面弥勒把金印递入轿帘中,要么是於公公把手伸出轿帘来取。

可前者未免有冒犯之意。

后者则多少要教於公公失了身份。

似乎少了一个来转呈金印或是掀开轿帘的人。

当然,於公公未尝不能亲自將轿帘掀开。

如此也能说明於公公不摆架子、平易近人。

於公公未再出声。

笑面弥勒自当送印送到位。

单手托著金印,站定在骄帘前一尺处,只需抬手即可穿帘而过,將金印送入轿中。

那只手和手上所託著的金印已悬停在轿帘前。

再进一步,要是朝堂上的言官在此,势必给笑面弥勒扣上个大不敬之罪。

可若到此为止,总得要於公公伸手来把金印接去。

四个轿夫目不斜视,像是不存在一般,要不是还能见得四人胸膛呼吸起伏,则可当作死人看待。

杵在后边的影佛紧盯方轿,等著看於添到底在玩什么样。

下垂的轿帘微微向前晃动,看来於公公確实打算伸手接印。

然而轿帘完全像是个没见过世面却误入风烟楼的处子,面对已经坐到膝上、楚楚动人、如似玉的佳人,只轻抚了下对方便害羞地缩回手。

似乎刚刚推动轿帘的只是阵微风?

左右窗紧闭的轿厢怎会有风从內往外吹?

难不成是於公公的呼吸?

笑面弥勒好像从没对这些问题有任何顾虑。

见轿中的於公公说了三个字后再无任何指示。

改换为双手托印,稍稍躬身前倾,主动以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道:“提督大人,金印在此,是否要递入轿中?”

笑面弥勒在莆田郡时显露过一次“真容”,此次进宫得於公公特赦免於摘下面具,声音却得同那老迈形象相符,否则也有欺瞒之意。

於公公轻嗯一声。

得到允许的笑面弥勒不再有任何迟疑,双手托著金印穿帘而入。

在其双手没入轿帘的剎那,似乎又有一股轻风从轿內吹出。

缠绕过笑面弥勒那双裹在手套中的手,像是把无形枷锁將之束缚住!

於此同时,轿內吹出的轻风骤然变为狂乱之风,由头温顺绵羊变为愤怒狂狮,嘶吼著向前衝刺、腾跃、扑出!

金色绸缎质地的轿帘转眼间便被这股狂风撕得粉碎!

化作万千丝缎或碎片纷扬至空中七八丈悠悠飘落。

从轿中刮出的风依然在向前狂奔不羈。

好在轿子停在空旷处,除了轿帘外,周遭再无他物遭到破坏。

数息之后,才隱约听得十余丈外大殿石阶扶手上的石狮子咣当坠地。

至於笑面弥勒是被那股狂风给碎尸万段了,还是给狂风颳到九霄云外,轿中人並无从判断。

影佛也总算看清了敞开轿帘后轿中的景况。

原来坐在轿子里的人不是於添。

甚至轿中人也不是坐著的。

轿厢內撤去了座椅,正好能容人站著。

轿中人是个老者,束起灰白长发,身高脸长,气度雍容,穿著宫中侍卫服,手中却是柄出鞘的狭长太刀!

那一计压抑了大半月愤懣、沉淀了大半天杀意、酝酿了大半个时辰內息的风拔斩蕴含著他毕生功力与必杀信念。

一击落空后,老者的目中有茫然,有萧索,有无奈,有不甘。

正当他重整旗鼓,打算衝出轿子与仇敌以死相拼之时,耳中却传来声炸响。

他的双耳登时飆射出两股血注,两眼一黑,脑袋发昏,竟就此一命呜呼!

老者死得当少有痛楚。

至少影佛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看到笑面弥勒踩著“金印”从轿子正上方落下一瞬,老者已毫无知觉地倒下。

接下来轿子四分五裂,“金印”把老者半边脑袋压扁砸碎、血污乱溅,指定比直接昏死过去要痛苦千倍百倍,哪怕也只是短短一瞬。

四个轿夫终於也散开了些。

毕竟那轿子炸毁的威力实在不小。

而轿中人的死状也实在悽惨血腥了些。

啪~啪~啪!

当四分五裂的残碎轿子七七八八零落一地,悠扬轻缓的拍掌声环绕於殿宇广场之间。

“好身手!”

於添那高扬柔和的嗓音响起。

復又道:“看来弥勒帮主没把真正的『者』字印带来?”

笑面弥勒把所谓“金印”从血污中踢出,那方形金块叮叮噹噹地滚动著绕画出个不规则的血色圆弧,咚隆倒地,现出原形。

那只是块打造成方形的普通金块,如若方才没有与轿子来番亲密激碰,连划痕都不会有,更別说刻有任何图案或文字。

这金块当然不会是“者”字印。

笑面弥勒冲那金块瞥了眼,又看了眼已不成人形的轿中人,缓缓回道:“提督大人与在下见面都这般遮遮掩掩,甚至想栽赃我二人个勾连外贼入宫行刺的大罪,我又何敢把金印带入宫中?”

於添悠悠道:“弥勒帮主此言差矣,咱家要是不诚心又怎会將你二人请入宫中,更为此清退诸多守备?至於反贼,咱家更不知从何说起?”

笑面弥勒道:“红衣教甲堂副堂主宫篤,难道提督大人不识得?”

於添讶异道:“噢,还有这事!咱家只听此人自称宫竹马,善口技,觉得有趣,便请来玩玩,哪知对方竟有这层身份!这么说来弥勒帮主剷除此獠可是大功一件,咱家定为你请功!”

笑面弥勒朝东面一道宫墙拱手道:“那便多谢於提督了。”

於添道:“可惜皇上今日龙体抱恙不便叨扰,而且弥勒帮主也没將金印带来,咱家只能先把二位请出宫了。”

笑面弥勒从黑袍袖中抖出一条红艷艷的丝织手帕,抬手道:“且慢,金印没带,但这条手帕上却有今早刚印上去的『者』字印图画,於提督不妨看看?”

片刻沉寂之后,於添回道:“既如此,也好。”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如朝阳般从东面宫墙处飘身飞来。

那人头戴金丝笼冠,身著朱凤玄色锦衣,面颊丰润无须,背负双手,笑脸盈盈。

不是权倾朝野的於添於提督,还能是谁?

朝阳升起,赋予万物以生气。

於添一出现,似也重新赋予四个柱子般的轿夫以灵魂。

四个轿夫动了,向著同一个目標发难。

他们也很是识趣,知道自己四人的对手是影佛。

都绕开了笑面弥勒,直朝影佛衝去。

四名轿夫毫不意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身影行动之快如电光石火。

四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呼吸间已封死影佛所有退路,让对方成为笼中困兽。

他们或顶膝,或扫腿,或挥拳,或拍掌。

就算影佛能避开他们第一招,他们还有两招、三招、十八招在等著。

就算影佛能招架住他们一人、两人的攻势,另两人也会让其吃足苦头。

在他们看来影佛今日入了宫,就得变成死佛了。

笑面弥勒只盯著於添来向,对相伴而来的影佛不管不顾。

影佛也好容易才將目光从同一方向收回,挑了挑粗獷的双眉,似对四只扰人看戏的苍蝇颇为厌烦。

双手合十,一触即分。

再分开时,双手已非双手,而是十双手,百双手!

合著影佛那黝黑的肤色、怒目金刚般的神情、脑门上似有如无的戒疤以及一身黑袍,瞧来宛若尊千手黑面怒佛!

当先冲拳而来的轿夫被“两只手”拉过身子,拳锋调转向影佛左手边。

右侧顶膝的轿夫被“三只手”拍转向影佛身前。

后方拍出双掌的轿夫被“两只手”扯往影佛右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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