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张太医所言,她开始发热了。
“宣张寅!”他声音里的慌乱惊飞了檐下宿鸟。
张太医匆匆赶来,一番诊治,为伤口换了药,又开了退热药。
“殿下,反覆发热实属寻常,今夜只能靠沈小姐自己熬过去了……”
君屹挥了挥手,张寅退了下去。
宫女熬好退热药端来,君屹接过药碗挥退眾人。
餵药很不顺利,沈洛泱十分怕苦,就算昏睡著,也十分抗拒。
浓黑的药汁泛著苦涩气息,才凑近沈洛泱唇边,她便无意识地別过脸去。
药匙碰触齿关的瞬间,她竟在昏迷中紧咬牙关,汤药顺著下頜滑落,在素白寢衣上洇开一片暗色。
君屹连哄带骗地才餵了半碗药,多数都洒在了他二人的衣裳上。
餵了药又让宫女来擦拭更衣,几番折腾,沈洛泱的高热才渐渐平息,但额头依旧有些烫。
鎏金烛台上,烛泪层层堆积如珊瑚礁。夜风掠过檐角铜铃,零星的清响混著更漏,在空寂的殿內格外分明。
子时的梆子声遥遥传来时,沈洛泱的高热终於退去些许。
君屹拧乾冰水中的帕子,水珠坠入银盆,激起一圈圈涟漪。窗外竹影婆娑,將月光筛成细碎的银屑,在他疲惫的眉眼间跳动。
此时榻上的少女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苍白的唇瓣轻颤著开始说胡话。
君屹凑近了一些,只听她喃喃:“表哥...好痛...”
君屹的一颗心像是被人从油锅里捞起来,扔进了温水里。
他拉过沈洛泱未受伤的手轻轻贴在脸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表哥知道...”
泪珠顺著沈洛泱紧闭的眼角滚落,显然陷入了梦境,“我不要...去冷宫...”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姑母...爹爹...”
“洛洛!”怕她碰著伤口,君屹把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手掌心。少女的腕骨在他掌中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滚烫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灼得心口发疼。
当沈洛泱迷濛地睁开眼时,君屹呼吸都窒住了:“醒了?”
“表哥?”她雾蒙蒙的眸子没有焦距,声音软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手好痛...”
“我知道。”他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拂去她额前汗湿的髮丝。
“但是很值得,我学会做栗子糕了...”她突然露出委屈的神色,“可表哥不喜欢...”
君屹才发现她不是清醒,而是烧糊涂了。
“表哥没有不喜欢……”他拇指摩挲著她发烫的掌心。
沈洛泱却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是了,表哥討厌我,自然也討厌我做的东西,连荷包也送给了別人……”
君屹闻言,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揪紧了,只恨时光不能倒流,“我没有討厌洛洛,是我错了……”
“不喜欢了...”沈洛泱轻轻摇头,泪水浸湿枕畔,“太累了...冷宫好冷...”
话音未落,她又陷入昏睡,独留君屹煎熬。
君屹僵在原地,望著她睫毛上未落的泪珠,只觉得有千万根针扎在心上。
窗外更漏声声,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近乎卑微地祈求:
“洛洛,原谅表哥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