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在万历五年归乡之前,是詹事府詹事,兼掌翰林院,礼部右侍郎,堂堂的三品大员。
他可以下狱,甚至可以下詔狱。
都远远没有死於皇帝的暗杀恶劣。
一旦事发,路司李绝对是一个“成济”的下场。
“江湖手段,神鬼莫测,路司李何必担心?”孙隆皱眉道。
路平仔细想了想,隨即道:“內使目的不过是让王锡爵无法胡乱攀咬,也未必非得杀人,来一出红佛盗印,岂不是两全其美?”
孙隆的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他竟是没有发作,神情冷峻地看著路平,许久才道:“路司李可否保证手脚乾净,无后顾之忧?”
“那是自然。”路平断然道。
弃舟登岸,路平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孙隆找了一只画舫,带著他游览了小半个西湖。
现在孙隆的名声其实很不错,与地方官和士人以礼相待,谦抑谨恭;遇到灾年,亲自出资买米,交託给寺庙施粥。
他隨手指点,描绘了对西湖的设想。
昭庆寺、净慈寺、天竺教寺、灵隱寺、龙井寺都在他的重修、重建计划中。
他还想像了一批亭台楼阁,警如湖心亭,就是他现在极其不满的地方。
他后来也確实做到了,西湖之上,到处刻著这位太监孙隆的名字。
这般刻意笼络,怕是王锡爵一事不过是一个开头。
对付冯保甚至张居正才是目標,好在他和柳朝之间也有所默契。
和皇帝联手对付內相,这种事情,放在几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
路平回到梅庄。
任秘书正帮自己整理文书,神情特別专注,竞然没有发现路平进门。
看著她娜窈窕的身姿,路平不禁有些迷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偷看———”任盈盈嗔道。
路平笑了笑,取过她看的文书,正是他离开后刚刚收到的:来自倭国的情报。
以司马大、“漠北双雄”为主的一群悍匪,多从长崎登陆。
倭人在长崎设立“唐人屋敷”,专门供应国朝商人居住。
登陆之后,他们就开始突破倭人的限制,进入內地,
很快就和倭人发生衝突。
这群人在中土尚且有所顾忌,到了倭国之后,没有了束缚,一帮子人开始到处“烧杀抢掠”。
最欢喜的自然是“漠北双雄”。
倭国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堂,武士满地都是,而“漠北双雄”就好这口。
很快,“漠北双雄”就成为“止小儿啼哭”的人物。
更加奇的是,某些倭人竟然立庙来祭拜双雄。
路平看得津津有味。
任秘书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种东西,她看一次噁心一次。
“『漠北双雄”可以更名『倭国双雄”了。”路平轻笑道。
任盈盈冷“哼”一声,漠北双雄在她属下时,这混蛋提一次就嫌弃一次。
现在到了倭国竟然变成了真香。
另一队人有黄河老祖统帅,从琉球到萨摩国。
登岸之后,到处释放奴隶,即被倭寇掳掠的明、朝鲜、吕宋等国百姓。
抚州商人许仪加入,隨即又有一名叫做朱均旺的江西人加入。
二人均是万历五年赴广州经商,遭遇倭寇,被掳至萨摩国为奴。
他们这几年特別注意搜集倭国信息,对萨摩国情形十分熟悉。
在他们的帮助下,老、祖二人开始到处骚扰,甚至攻城略地。
岛上岛津家与大友家互相攻伐,大友家方处於劣势。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势力,两家顿时一阵懵圈。
原本是合战复合战,一场【明国奴】暴乱事变打乱了岛津家的节奏。
岛津家军事实力极强,且装备有大量的火炮火枪。
儘管老、祖二人已经开始接触新式武器,路平还是替这两位捏了把汗。
有意思的祖千秋这位江湖中的文人,声名鹊起。
他每到一处,就会聚集倭国读书识字之人,强行开讲孟子。
孟子力主易姓革命,主张民贵君轻,倭国对此一贯忌惮。
遵循这一思想,改朝换代就是天经地义,万世一系荒谬绝伦。
倭国自古以来传闻,“如有船自唐土载该书而来,必顛覆。”
难怪倭人坐不住了。
路平很满意地放下信函。
“你爹爹回信了没有。”
“还没有。”
“將这两份抄一份,给你爹爹送去。要是他再不去,可不一定能赶得上。”
任盈盈一声轻嘆。
爹爹在梅庄受了十多年罪,想著出狱之后肆意妄为,却被按住手脚。
到倭国这般叱吒风云恐怕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倭使这一次来,指明你就是“明寇”的罪魁祸首,非要惩办你不可,你可有什么打算?”任盈盈担忧地说。
倭国使臣到寧波后,应该是先到金陵,金陵可以处理的就不会入京。
“不必担心!”路平嘴角微微冷笑。
现在无论是外相还是皇帝,都不会处置自己。
只是这些扯臊,实在是让人烦躁。
路平想了一会,便给计无施去了一封信。
倭国使臣每次到来,都十分桀驁。
若是这一次还是这般情况,江南聚集这么多大侠,难道都是吃乾饭吗?
“遇到敢於途闹事者,立即设法诛杀。”路平在信中说道。
任盈盈嘴角一撇,老说自己戾气大,真正戾气大的,怕不就是眼前这混蛋。
倭国使臣,做了什么至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