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

人群瞬间炸开。太常卿手中的玉圭“啪“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颤声问道：“太、太后是说———飞升成仙？“

寇淑唇角微扬：“非也。“她转身指向飞球：“乘此物邀游天际一一本宫称之为'飞球』。“凤目扫过人群：“工匠张续何在？“

从人群中走出的年轻工匠瘦得像根竹竿。他穿著少府新发的靛蓝工服，腰间却滑稽地繫著一条红绸一一洛阳风俗，本命年辟邪之用。

“小、小人在。“张续的膝盖在发抖，声音却出奇地响亮：“小人愿作这飞天第一人！“他忽然扑通跪下：“只是若有不测，求太后体恤家中老母幼妹！“

寇淑亲手將他扶起，“张卿放心，爱卿愿为第一人，朕绝不负卿，若能平安落地，当封关內侯，若是有意外，朕必然抚恤你的家人！”

“臣多谢太后圣恩！”

“点火！“

呼八名赤膊工匠同时举起火把，点燃吊篮下方特製的铜盆。浸过猛火油的团轰然爆燃，热浪扭曲了空气，巨大的绸布球体开始缓缓鼓胀。张续爬进吊篮时差点踩空，惹得前排几个將作大匠府的学徒笑出声来。

但当飞球真的开始离地三尺时，所有笑声夏然而止。

“放缆绳！“

隨著寇淑一声令下，十二条粗麻绳同时鬆开。

“轰——“

飞球猛地一颤，在热浪的托举下骤然腾空而起。竹篮剧烈摇晃，张续的指节死死抠住边缘，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他的心臟几乎要撞破胸膛，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地面传来的-

一“升了！真的升了！『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雾时间，整个洛阳城仿佛被点燃。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全部驻足，太学门前的儒生们丟掉了书本，连正在巡城的北军卫士都忘了列队，一个个仰著脖子，头盔歪斜也顾不得扶正。

“娘亲快看！神仙！神仙啊！“一个扎著双髻的小女孩拽著母亲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天空眼晴瞪得溜圆。她的母亲却已经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口中不住地念著“什么。

洛水两岸更是沸腾。

河堤上的柳树剧烈摇晃一一不是风吹，而是爬满了看热闹的顽童。有个穿红袄的小郎君看得太入神，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河里，却还挣扎著浮出水面，抹了把脸就继续往天上看。

“老天爷开眼啦！“一个白髮老翁颤巍巍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更荒唐的是南市的胡商。

几个头戴尖顶帽的波斯人直接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响头。他们用生硬的汉话夹杂著母语，念著琐罗亚斯德教的经文：“阿胡拉·马兹达啊！这是神跡！是神使降临！“

最夸张的是个粟特商人。他先是跪拜，接著突然跳起来，发疯似的往铺子里跑，边跑边喊：“快！快把最贵的锦缎都拿出来！要献给天神！“

飞球越升越高，地面上的眾生相越发精彩。

太学博士许玄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这位当世大儒鬍鬚颤抖，突然转身揪住身旁的弟子：“快！快去取《淮南子》！这分明就是乘云气，御飞龙的真人境界！“

將作大匠府的几个老工匠更是老泪纵横。他们世代钻研机关术，何曾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凡人飞天？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匠人突然脱下外袍，发狠似地撕成布条：“记下来！都记下来！这绸布的织法定有玄机！“

最热闹的当属城外的军营，这些天子亲卫们此时早就乱了阵型，有个年轻士卒突然指著天空大叫：“瞭望台！这要是用在战场上一一

话没说完就被司马一巴掌拍在后脑勺：“闭嘴！这是你能的？“可那司马自己的眼睛却亮得嚇人，死死盯著越来越小的飞球·

不过几个太卜署的官员面如土色，“这...这..：“为首的老祭酒嘴唇哆嗦，“《周礼》明明说唯天子受命於天，如今一个工匠怎能..：“

他身旁的年轻卜师却双眼放光，突然一把扯下头上的方巾：“还管什么《周礼》！我要去太学格物院拜师！“

飞球越升越高，竹篮的影子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变成悬在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张续的靛蓝工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像一粒蓝宝石缀在苍穹之上。

百丈高空，大风呼啸，张续的牙齿在打架。他不敢往下看，却又忍不住偷瞄一一天杀的！那些平日里需要仰视的朱雀闕，现在竟像孩童搭的积木！洛水成了一条豌的银线，而拥挤在城门口的百姓，简直比蚂蚁还小！

“我——我飞起来了？“他哆哆嗦嗦地鬆开一只手，试探性地伸向云层。一朵流云穿过他的指尖，凉丝丝的触感让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老子摸到云了！老子摸到云了！“

狂喜中他忘记恐惧，整个人趴在篮边大喊：“太后！我看见皇城了！看见太学了！啊呀一一那边是北部山！“

地面上，中领军庞参拿著太后御赐的望远镜观望热气球，揪著鬍子说道：“速去稟报陛下，此物可当瞭望台，军中可以装备！“

太尉虞翊摇摇头，“不止，若是上面放一些火药包，从上而下丟下来，谁人能抗？”

“太尉所言甚是！”卫將军耿薄说道，“当立刻上报天子！”

而此时的皇帝刘裕同样死死的抓住手中的望远镜，此时此刻，他终於明百为什么母后对巨大的权柄那般不在意，主动放弃，醉心于格物，原来格物学竟可以飞天！

作为天子的刘裕，他同样非常希望飞天，但他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没有一个大臣会允许他这样做，他看向高台上意气风发的母后，心中不由得羡慕万分，皇帝可以有很多个，但天下格物宗师却只有一个呀！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一一那是张续在吹寇淑特製的铜哨。只见飞球开始缓缓下降，

十二条朱红丝絛如同天女散般垂落。

当竹篮终於触地时，张续是滚著爬出来的。他的裤子湿了一大片，脸上却带著疯癲般的笑容，

张开双臂对人群嘶吼：“天上宫闕！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