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和您说啊,当年那部《渴望》里的王沪生可太歪曲我们山海人了。”
霍许许是来时跑了许多冤枉路,越说越来劲:“这是一种地域丑化,造成了北平人民对我们山海人民的极大歧视...”
“呃,误解。“
“你有完没完!”
田庄庄把杯子啪一放:“你老师我也是北平人,是不是也要被建设建设那?”
“没没,哪敢呢...”
霍许討饶著赶忙接过杯子,给老头续了一杯。
“郭源潮和李秋尘俩没接你去?”
老头合上杂誌,放在办公桌上。
“郭源潮说要陪女朋友去看画展。”
霍许委委屈屈的告状著:“李秋尘...”
“源潮谈恋爱了?”
老头懒得听他抱怨,打断道。
“啊,这事他没和您匯报啊?”
霍许立马嘴里放刁著给郭源潮添堵:
“有组织无纪律,他这...”
“行啦!”
老头头疼的看著他:“这瞎贫劲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李秋尘教的,还有他手机关机了,昨儿还拍胸脯说肯定来接我呢。”
这廝竟敢逃避接驾,这能忍丫的?
“打住,说正事吧。”
老头头疼著也没工夫陪他瞎贫:
“这次05级导演系本来张校长和大家商量,主要是试招第一批剪辑专业的学生,老师定的张迎霞。”
“然后再招几个美术设计和影视管理专业的人,並没有故事片专业的本科名额。”
“这情况你知道吧?”
“嗯。”
霍许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前。
“后来,你那短片《黑洞》拿了今年的短片金棕櫚,我就和老张、老谢提了提。”
“校领导和系里的几个教授,开了几个会討论了下。”
田庄庄掏出根烟点著,继续说道:
“最后老张说人才难得,中国导演圈现在是真的缺有独特视野和自己写好剧本能力,並且是具有商业片气息的导演。”
“导演系几个教授商量了后,还是同意了05级导演系本科生里,只特招了你一个故事片专业的独苗苗。
“这分量,你自个的心里要有数。”
“嗯,我知道。”
“我以后一定好好拍电影,绝不丟您的老脸!”
霍许认真的看著面前对自己舔犊情深,腆著老脸求人也要把自己招入门下的老人,恭恭敬敬的说道:
“谢谢您,老师!”
田庄庄闻言后堆起满脸的褶子笑了笑,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和一个红绸缎扎的奖状轴。
“喏,你的短片金棕櫚和奖状。”
田庄庄回身將盒子和奖状轴递给霍许:
“这还是今年5月份托张子仪帮你代领回来的,你小子有机会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成。”
霍许接过厚厚的盒子和奖轴,拇指拨了下盒盖面上的锁钮,盒盖便向著左右两边翻开。
盒子里的奖盃底座是一个小小立体矩形的白水晶,水晶上粘著一枝18k黄金制的棕櫚叶。
霍许看了看,轻轻將盒盖关上,然后对著田庄庄忿忿不平道:“这也太区別对待了,长片那么老大个,我这短片奖盃是人家奖盃的几分之几啊?“
“全中国也就那一个大的,”
田庄庄也不惯著他,懟道:“你有本事也去拿一个啊。”
“拿就拿,我还想拿奥斯卡呢,”
霍许嘴硬道:“那小金人看著就值钱,我特別稀罕。”
“你就在我这可劲的吹吧。”
田庄庄举起杯子吹了吹茶叶,又吱了口茶。
霍许起身打开墙边的行李箱,拿出两条金山海烟和一些盒装的五香豆,沙琪玛,等一些小吃放在田庄庄的办公桌上。
“你这干嘛?”
田庄庄直接挥手让他把这些收回去:
“自我来这办公室,从来就不收礼。”
“您看啊,金山海10元一包,两条200元。”
霍许竖手指头给老头算著数:
“剩下这些吃的不足150元,这也算礼?“
“甭管钱多钱少,在我这一概不收。”
老头继续挥挥手,意思是別给我磨嘰。
“嗨,我就是给您尝个鲜。”
霍许按著桌上这些东西,认真看著面前这个执拗的老头,说道:
“老师,您也知道,我就是一个连爹妈都不要的孩子,性子也偏激。”
“就得奖的这片子...”
霍许拿起桌子上的奖盃盒隨手扔了下,继续说:
“要不是您佬一次次为我四处奔走,借拍片的地,借的摄影机,安排灯光师,找的后期製作公司,我还得奖?”
“这学,要不是您一次次的腆著老脸,为我一次次求爹爹告奶奶的,我能有今天这福分?”
“您在我心中就是我的长辈,我这就是给我自个长辈尽点孝道,这也算送礼?”
“除非您也不要我了…”
霍许此时有点动情的说道:“我立刻就走,再不登门。”
“嗨,你这孩子...”
话到这个份上,田庄庄也怕伤了师徒的情分,只得收下了霍许送的东西。
“你的课程啊,我和老谢商量了下,你先跟著03级导本一起上专业课。”
田庄庄又点上一根烟,继续对霍许说道:
“该补的课...给,自个看吧,由我和老谢,老王,老江,老崔几个人轮流用课余时间给你补吧。”
霍许看了看田壮壮手上递过来的单子,嚯哦...10多门课,差点没嚇晕过去。
课单上写著:
《视听语言》《剧作》《表演》《剪辑》《导演艺术》《电影摄影基础》《电影声音基础》《电影製片管理》《电影美术基础》《图片摄影》《电影特效》《影视技术製作》《电影镜头画面》《电影阅读》等等等。
霍许有点怂的问道:“这么一大坨,我补得过来吗?”
田庄庄吸了口烟,笑嘻嘻的看了霍许半晌后,还是安慰道:“其实,电影这门手艺啊…”
“有些人没学过但也拍的好,比如冯裤子,有些人学了十几年,理论说的再头头是道,拍的那也啥都不是,比如陆...”
霍许没过脑袋出口就一句:“冯裤子那也算是电影?”
“嚯,好大的口气。”
田庄庄来了劲了:“冯裤子你也看不上,你说说在你眼里什么算是电影?”
“嗯,我也说不太好,但他的类似《甲方乙方》,《大腕》这种,肯定不算是好电影。”
霍许语气认真的说道:“对观眾说教味道太浓,总喜欢用一段一段的京味段子,搏观眾一乐。”
“我不认为这种是好的电影。”
霍许最后强调道。
田庄庄沉默半晌后,对他说道:“出了这道门,出去可別对別人瞎说!”
“嗯,我知道。”
霍许知道老师这是为他好,乖巧的点头答应著。
田庄庄又想了想,继续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风格,这可能是冯导独有的风格呢?”
霍许认真的想了想这七年来自己在不定时梦境里的牌局上,听见的那几个拽的要死的老头们评论过的电影。
以及这些年来不同的牌友凭著牌局输贏结果,给予他体验过的各种剧本场景。
最后,他还是坚定的向著田庄庄摇了摇头。
“也许是他的风格,但在我眼里算不上好电影。”
霍许依然坚持著自己的观点。
田庄庄看著霍许欣慰的笑了笑,自己喜欢他的…不就是他身上那令自己惊为天人的导演天赋和那股子对电影的痴迷劲嘛。
年轻人么,没点当年粪土万户侯的精神,搞什么电影创作啊。
“行了,少爷,按课表的安排按时上课。”
田庄庄坐下拿起杂誌,指著霍许手上的课表说道:“一堆人伺候著您那。”
“別到了最后给我整掛几门科,那我可真叫跟著您一起貽笑大方了。”
“绝不可能,老师。”
霍许有点小嘚瑟的对著田壮壮自夸自擂著:
“您不是不知道,论考试我可是专业的。”
“我这次高考612分,山海市理科第三名呢!”
田庄庄一拍脑门,得,自个把这茬给忘了。
前段时间谢小晶还调侃他,收了个高考探郎做关门弟子呢。
“老师,那我撤了啊。”
霍许转身去收拾行李箱,
“你往哪儿撤啊?”
田庄庄没好气的问他,看他一脸懵逼后偷偷一乐。
接著,老头伸手从桌柜里摸出个纸条和一把钥匙,递给自个的探郎弟子:
“你宿舍在学生公寓m幢3楼02室啊。”
接著又补了句:“和02级表本的师哥们住,学校宿舍分配压力大,今年表演系又扩招,就他们房有空铺了,自个克服一下吧。”
“嗨,只要別和师姐们住,就没事,”
霍许理完箱子:“老师,那我先去宿舍了。”
“美得你,丟三落四,把这奖盃奖状也给收拾走啊。”
“哦哦,忘了,装上了,走了啊,老师。”
田庄庄衝著他挥挥手,继续低头看手上的杂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