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著吃著,姑姑就哭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这房子里还是一家七口来著。
悲伤的情绪到了极限,反而是漠然,当一切沉底,便也不会更加向下了。
王东升的心神已经稳固,他与此前的父亲一样,尽力安抚著姑姑与妹妹的情绪,直到更深的夜晚来临。
送神的时候,与老胡搭手干活儿的司机,王东升认识,此前也一起做过活儿,对方递来红包,表达哀悼,他没有拒绝。
这晚送神,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没出什么岔子,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事情发生,一切稳稳噹噹,就像是王岩期待的那样。
正因为明白父亲心中的期待,王东升才如此做了,他不想在自己爷爷的白事里,也横生枝节。
第二晚守夜,三个男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丁冉想要守夜的请求,这一次父亲没有再拿什么老理儿当挡箭牌,而是切切实实地关心著她那白日里已经痛哭过好几次的身体,怕她扛不住。
女人们都被送回了家,男人们排班守夜,白日里的劳累在夜晚加剧,他们无力谈心,只顾著抽菸提神,以防意外发生。
第三天早上,王东升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家里的一切,便下楼出了门。
出车帮忙的叔叔阿姨们,已经陆续开著车赶过来了,大多是父亲的朋友,亦或是自己家的亲戚,王东升拿著早就准备好的黑布与其他物件,正准备一一安置车辆与司机的时候,却被老胡给拦住了。
半小时之后,车队將载著所有参与弔唁的人们前往殯仪馆,而这一次老胡的表情十分严肃,没有了一天之前的和气。
“东升,东西交给我就行了,你是长孙,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王东升漠然地看著老胡,却不想对方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这不只是规矩,更是孝,还是你爷的遗言,听懂了吗?”
王东升不由得一愣,压著的火气骤然消了些许,本心中的不悦,一下子转换出些许好奇。
“我爷的遗言?我爷什么时候说过的?”
“『一切从简』不是么?”眼见著王东升能听进去话了,老胡便开始解释道:“一切从简的意思,就是別添任何额外的东西。叔也知道你孝顺,可今天是出殯,要是你来操办,谁来打幡?你说对不对?”
顿了顿,眼见著王东升的眼睛里有了些许鬆动,他又道:“听一次话吧,不是听我的,也不是听你爸的,而是听你爷爷的。”
最后这句话,打在了王东升的心坎上,他没有犹豫,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老胡,就转身向著楼道走去。
在他身后,老胡终於鬆了口气。
能说服王东升,算是作为大了的他对得起主家,更是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钱。
出殯的队伍按时出发了,王岩捧著遗像,王东升打著招魂幡,一家人共同乘著一辆麵包车,伴著妹妹、姑姑与母亲的哭声,一路来到了殯仪馆。
弔唁仪式进行得十分顺利,中间没出什么岔子,哪怕王东升心头一直存在著的些许隱忧,也隨著仪式的结束消散了。
前来弔唁的林颂静,严格来说不是亲戚,也与长辈们没什么交情,可包括父亲在內,没有人说出一个“不”字,反倒是由著她隨著遗体,一同进入到火化间里,表达哀悼。
等待火与取骨灰的时候,王东升打著招魂幡,坐在休息室里,虽然没和任何人说话,却察觉堵在自己心头,那扇专门针对父亲的阀门,在今天有了些许鬆动。
原来父亲也不是那么执拗,不是那么一成不变,不是那么毫不变通。
心里这么想著,人也就鬆弛了不少,那些积在胸口的情绪,顺势缓和了下来。
可王东升不知道的是,仅仅一个小时之后,他就想直接砸了这殯仪馆,將其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