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觉得这很怪。
火,怎么会自己“想事情”。
她换了个姿势,重新坐正,尝试调息。
她没有强行沟通火魂,也没有用任何口诀,只是让斗气缓缓流过丹田,再穿过气海,最后向识海靠近。
可那缕火却不往识海里走。
它卡在喉咙下的位置,像是在拦著她的气。
苏梨停下来,睁开眼。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林策那一炉火升起来之后,她感觉自己的火就不太正常。
像是变得有点“倔”,也有点“聪明”。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在想什么,它都能提前察觉。
它不像火了。
它像一个——
“听见过什么”的人。
苏梨眉头轻蹙,缓缓將火收回。
就在这时,一丝极轻的嗡鸣从她脚下传来。
像是某种共鸣阵正在运行。
她眼神微变,下一秒,抬手在地砖下一按,灵力透入,触到了暗阵的纹脚。
——“识火共振层”。
这是专门用於监听火魂波动变化的阵纹,常用於火系宗门针对高阶火种进行稳定性测评。
可她记得,这里並没有安排这种阵法。
至少,没人告诉过她有。
……
另一边,丹堂密室。
余轻舟站在光墙前,看著上面的波纹图。
那是一道极不规则的“火魂感应波”,没有清晰节律,却能感受到一种近乎语言结构的“內嵌式响应”。
长老低声问:“她的火魂,动了?”
“嗯。”
“不是她唤的火?”
“不是。”
“那这就是……第二例。”
余轻舟沉声道:“她跟林策最近接、长时间接触,也是唯一一位在言火爆发期间站在共炉外的人。”
“你在暗示她被言火影响了?”
“不是影响。”
他语气低了些:
“是——火听过了他说话的人,会开始『模仿听话』的行为。”
“火本身没意识,但它会记忆『哪种语气』能让它动。”
“她现在体內的火,就是在……等待那种语气。”
“不是等她说话,是等她『像林策那样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问:“这是不是意味著——言火不是天赋,而是可传播?”
余轻舟缓缓道:“可能。”
“但也可能不是人学,而是火之间……传。”
“你意思是,火本身作为媒介?”
“我们一直以为,是人对火说话。”
“可现在也许,是火听懂之后,自己学著听话了。”
眾人再次沉默。
……
苏梨站起身,慢慢走出炼药房,绕过一排空炉。
天上没月。
她低头看著地上的影子,一步步走得极慢。
身后的火,还在袖中晃动。
不是不稳,是躁。
像是在提醒她,它还在等她开口。
苏梨没有理它。
她脑海里想的,是一句林策之前说过的话。
“你说的太快了,它还没听完。”
她不信这个。
可现在——她火魂的反应,越来越像是“在等她慢一点说”。
不是听不懂。
是她说得不对。
她心头升起一丝无法解释的烦躁,停住脚步,低声道:
“你到底想听什么?”
火不动。
但她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对谁低声问话。
不是命令。
不是传音。
就是问。
……
林策此刻还没休息。
他坐在丹堂后院的一口废炉旁,看著炉盖上那一圈早已熄灭的言纹。
他不是来看什么的。
只是,走著走著,停下来了。
不远处,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將一卷老旧的丹经放在案上:“林师兄,这是阁主让人转来的。说是……言火这类情况,旧卷里或许有记载。”
林策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翻开丹经,手指扫过密密麻麻的残页。
其中一页,记载著一段模糊的事件:
“某年某月,坊中曾现『哑火』,无源而燃,异魂应焰。”
“尝用多语沟通,其火忽止忽应,似听似拒。”
“后人称此为『听灵残焰』。”
“焰无主语,听者自扰。”
“语多则乱,静则其明。”
林策盯著“听灵残焰”这四个字,眉头轻蹙。
“听者自扰?”
他念了一遍,忽然感觉识海有些发沉。
像是——火不在外面,在他心里。
不是斗气波动。
而是语言波动。
有人在他脑海里说话,或者说——在学他说话。
他闭上眼,一串杂乱的语调浮现:
“火……还没应……”
“不是……听话……是你说太久……”
“別再说了……你会让火走掉……”
像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又像是別人拼出来的残句。
识海边缘,那些语音在反覆迴荡,带著强烈的模仿痕跡,像是副轨试图重组“林策语气”的一部分。
他眉心一皱,吐出一口气:
“你不需要说。”
“你只需要……別说。”
“听,安静。”
那一刻,识海恢復平静。
副轨似乎感受到了“话语中的边界”。
它不是听懂了,只是学到了“此处该停”。
林策睁眼,看著手里那本旧经。
一页页翻过。
直到最后一页边角,赫然写著一行退色的字:
“火起於意,非起於技。”
“意者,有念,有情,有声。”
“人传火,火传火。”
“若其能传,则其不可控。”
……
丹堂另一角。
余轻舟將这一页的拓印放在桌上,低声问身后的老者:
“您怎么看?”
老者看著纸上一句:
“人传火,火传火。”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想掌控他说的话。”
“可你忘了——他说完了,火听进去了。”
“你再拦他,火也不会听你的。”
余轻舟:“那怎么办?”
老者淡淡道:
“別拦。”
“让他说。”
“我们这些人,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
“只要火还在听,那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