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神魔和谈近三万载后, 魔族幽都中再次发生了场堪称声势浩大的叛乱。
叛乱的敕风氏天魔窃走半颗属于魔族逢夜君的心脏,遁入八荒。他试图将心脏吞噬,却因重伤之故, 不仅没能达成目的, 反而为心脏中残留的上神力量加重了伤势,险些湮灭于八荒之地。
力量对抗中, 这半颗心脏散失, 而他也仅存一息,落入九凝山下, 只剩微末意识附于雷火中焦枯的老树,陷入不知年月的沉眠。
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尧商部将这棵经雷火不死的枯树当做神明化身, 献上野兽血肉,意外让敕风氏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分出些微力量给这些如同蝼蚁一般的人族,驱使他们奉上更多的祭品。
只是在得到来自他的力量时,这些跳起祝祷歌舞的巫,身上也留下了天魔的烙印。
羲也是如此。
但因虚弱太过,天魔并未察觉在人族的血肉下,原来隐藏着上神的残魂。
在尧商部一场场祭祀中, 敕风氏天魔的力量有了恢复之势, 他终于察觉,这些人族信奉自己形成的气运,竟然对自己的伤势有莫大好处。
尧商部越强盛, 信奉他的人族越多,他恢复的速度也就越快。
于是在偶尔清醒的间隙,他向尧商部的巫降下所谓神谕,要他们不断向外扩张, 为自己带来更多的信徒和祭品。
天魔又怎么会将渺小人族放在眼中,他当然也不会想到,被他视作豢养猪羊的人族也敢生出弑神的念头。
他再次陷入了沉睡,对于魔族而言,这沉眠的数十载实在算不得如何长的时间。
直到当初失落的半颗心脏意外被送到他面前,敕风氏天魔从沉睡中醒来,顿时欣喜如狂。
天意如此,这半颗心脏,注定要为他所吞噬!
但狂喜中的敕风氏天魔也清楚,以自己如今情形,尚且不足以将蕴含了强大力量的心脏吞噬。于是他借人族气运令这半颗心脏化形容陵,命尧商部将他奉为神子,立国称王。
只要容陵称王,他的气运便和人族王朝相纠缠,而作为被这个王朝供奉的神明,敕风氏天魔也就可以凭借气运力量顺利将其吞噬。
不过当他再次被祝祷的舞乐唤醒时,站在祭台上称王的却不是他敕命的容陵,而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族。
感到自己被愚弄的敕风氏天魔咆哮着在都城上空显出真身,要将胆敢忤逆他的人族吞吃泄愤。
额心红痕灼烧,化作云烟,这枚敕风氏天魔留下的烙印,终于被羲抹去。过往许多年间,就算她找到了除去烙印的方法,为了不令天魔生疑,也没有施为。
随着阵纹在身周展开,羲抬步,出现在九凝山下的枯树前,阴影汹涌,她的神情不见惧色。
为了今日,她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不过就算是身受重伤,衰微到极点的天魔,也并不好杀。
好在她也并非寻常人族。
在与天魔的对阵中,羲终于展露出真正的力量。
风雪中,盘踞在体内的混沌浊息翻腾,她和被分族供奉为神明的天魔相持,周身现出灿金裂纹,随时都有崩解之虞。
“弑神,的确比立国称王有意思多了。”终于挣脱樊笼囚困的容陵踏着风雪前来,看着眼前一幕,忽而笑道。
他选择站在了她身旁,引下戮魔的雷火。
是以后世有载,古楚国立,有雷霆落于野,大火三日不绝。
当敕风氏天魔在雷火中形神俱湮时,构筑成容陵身躯的气运也开始消散。
这些气运,原就是因春神之名而汇聚,也注定会随着他的陨落消散。
容陵并不觉得畏惧。
抬头望着阴云渐要散去的天际,他躺在羲怀中,轻声对她说:“我一直觉得这世上很没有意思。”
除了你。
“能遇上你,应当算得上难得有意思的事。”
冰凉水迹落在脸上,容陵抬手掩住她双眸,含笑道:“我很高兴。”
无论是如何结局,能与她相遇,他很高兴。
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抱紧了他,风雪中,人族的血肉也开始消融。
神与魔的道则交汇,那半颗属于天魔的心脏化为最纯粹的力量,温柔地将残魂包裹。
等到雷火燃尽,早就应该枯朽而死的老树终于只剩冰冷余烬,被风吹散。
后来,古楚国的第一位王遵从了羲留下的告诫,将关于尧商部的春神,关于巫祭,关于祈求神明赐福的祝祷歌舞,逐渐从国中抹去痕迹。
所谓神明的力量固然强大,但得到多少的同时,也意味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羲不想做供奉神明的牺牲,也不想见更多的人重蹈老族巫覆辙。
人族也不是要借所谓神明的力量,才能立足于天地。
就这样,九凝山的草木数度枯荣,古楚国的都城中换了一位又一位新王,对于人族而言,几百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王朝更迭,旧事不再。
不知在哪年哪月,着青衫的神明踏入九凝山中,找到了那缕从黄泉流散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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