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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用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
清衡长老在魔尊来前,就在山宫里点上了一炷清桃香。魔尊走时,香连一半都没烧完。
太快了。
比从前任何一次邀魔尊来谈判都快。
“这卫停吟一出来,他就这么爽快。”
清衡长老坐在案前,把摘来的药草分好类别,放入几个小木箱子中。
她把药草一片片撕开来。
手上做着活,她嘴上也半感慨半叹息地说着:“从前呐,怎么跟他说都不行的。这回卫停吟一出来,他立马就答应了。这卫停吟,对他可真是好用。”
“人总有软肋的。”
柳如意端起茶盏,抬起衣袖,挡着茶盏口鼻,姿态优雅地喝下去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她说:“他那等走火入魔的人,执念最是强。一旦执念有了回应,便不会去想别的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会疯了似的要那执念成真。”
“虽说苦了小卫,但把他送过去,江恣的确也会好一些。当年,苍雪仙人把他教得很好,江恣也跟他关系亲近。”
“今日也按了血书了,魔尊在这血书上摁了魔印。有他多管制,天下能好一些的。”
柳如意说着,往放在手边的、方才谈判时,魔尊写下的血书上看了眼。
血书最底下,是魔尊摁下的魔印。
这东西,便是双方立下的契约。
仙修留仙印,魔修留魔印。
一旦谁不履行约定,此印便会化作法术,反噬留印者。
这是这世间最毒最狠的印法了。
魔尊愿意留下这个,就证明他是真心愿意的。
“他愿意摁这个,想必心里是清楚的。”清衡长老摘着药草说,“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太多错事的吧。”
“这就没人知道了。”柳如意说。
“明知有错,还是去做。”清衡长老低声说着,又问,“他今日便带着卫停吟走?”
“是啊,卫停吟去收拾一番,就跟着他走。”柳如意说,“他怎么可能愿意改天再来接。死而复生的人,失而复得的东西,谁会愿意撒手。”
清衡长老轻笑了声:“这倒是。”
卫停吟没几件东西,回屋去简单收拾了番,就出来了。
他屋舍外站了许多人,都是来送他的。
往日那三个同门,仍然站得一个比一个远。
沈如春靠着树站着。
她很显然不乐意让卫停吟跟着走,一张脸皱得像包子。
沈如春昨日就听过了今日要谈判一事。听闻她卫师兄要被拎上台上做砝码,她本就很不乐意了。
昨日她气疯了,找到柳如意理论,然而一句“卫停吟他乐意”,就把沈如春塞了个哑口无言。
今日谈判前,卫停吟也来找她。他也说自己是愿意的,江恣这么多年为了他这一个死人生里来死里去的,左右不会刻薄祸害他,去便去了就是。
再说了,又不是一去不回。
又再说了,这一切算是因他而起。若能做些什么,那他就得去做。
沈如春更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在谈判时,她一言不发。她已经又哭过一回了,她觉得江恣这混账又抢走了她的东西。
可是再想想,卫停吟又不是什么物件,是他觉得自己该去的。
卫停吟要是这样想,那就让他去吧。
于是她站在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卫停吟走出来。
路过自己身边时,她说:“如果他对师兄不好,师兄杀了他便是。”
这话让卫停吟一愣,停住了脚步。
然后卫停吟笑了声,说好。
卫停吟走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说到底,其实欢喜的只有江恣。
除了他,在场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赵观停又掉了两行眼泪,拉着卫停吟叫他一定要平安,也说江恣如果不好,卫停吟就把他砍了以后跑回来。反正他又不止这一个师弟,还有他赵观停。
萧问眉站在远处,没有走近过来,就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但她拧着细眉,神色阴暗,看起来也很心情不好。
玉清山主景无词也来送了,她也面色不佳,沉着脸叹着气,叫他一定照顾好自己,小心江恣。
仙修众人皆是如此。
江恣站在外围等着。
跟这些恋恋不舍的仙修不同,他心情紧张但高兴,虽是无措地原地踱步了好几圈,可那张惨白的脸这会儿满面红光的,神色好了不少。
但他这边的魔修也一个赛一个地脸色发黑。
祁三仪最甚,他已经背着魔尊摩挲剑柄了,脸色黑得能滴墨。
卫停吟往他身后瞥一眼,就看出这群魔修并不欢迎他,只是不得不屈服于江恣见鬼的高强实力,才一个个都不吭声的。
多半日后也不会服气江恣管教了。
但卫停吟无所谓,他有的是手段。
他耸耸肩,转身和来送他的众人挥挥手,告了别。
他转头看向江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