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突然醒悟过来。
他以前之所以总感觉跟不上德亨的步调, 看不透他,悟不透他,是因为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两人看问题的角度、广度不一样, 方向不一样,看待同一个问题,自然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德亨是站在高山上,向下俯视一切, 包括满人,包括汉人,也包括西洋人。
他看陆地、看海洋、看岛屿。
世间一切,包罗万象,都落在他的眼中。
而他,和他的兄弟们,允禩怀疑还有他的父亲,圣祖皇帝玄烨, 都是站在半山腰, 只能看到一个角度和一个方向。
所以,他们恐惧于德亨的“神异”。
而唯一被德亨带着走上山顶的, 就是弘晖。
所以,弘晖能快速的捕捉到德亨的思维,和他同频。
明白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弘晖虽然在明白德亨说的什么意思,但光明白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用之解决问题。
德亨笑道:“既然此人登了报,意图让更多的人看到, 那咱们也登报, 真刀真枪的论上一论。”
弘晖皱眉:“你自己写文章?”
德亨失笑:“怎么可能, 我可没那个文笔。咱们不是新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嘛, 还有百多名进士呢,让他们去写啊。”
弘晖咬牙狞笑:“……是个‘好’法子。”
于是,新鲜出炉的恩科一甲二甲进士王尧他们,就有了一个新任务:
用自己的理论去驳斥这篇文章。
其他新进士们胆战心惊的,他们惊觉,考中进士,才是他们人生的开始,而他们接到的任务,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一个比一个难搞。
前辈们不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啊1
不只是新科进士们,像是徐元正、张廷玉、蒋廷锡这样的老人也觉着这一篇文章很难搞。
他们既然做了满清朝廷的官,屁股当然是坐在满清这一边的,但是啊,这篇文章,虽然激进,虽然有失公允,但是,他说的论点本质上是没错的啊。
他们也认同,华夏高于夷狄嘛,这本来就是个无可辩驳的真理啊,没看康熙皇帝都认同,雍正皇帝甚至都破防吗?
所以,不管从何处驳斥这篇文章,他们都有隔靴搔痒的无力感。
但是,王尧的一篇文章,给他们打开了新思路,开拓了他们的新眼界。
王尧从万国会着手,放眼全世界,问了包括满汉蒙古所有中国人几个问题:
在陆地领土、海洋领域,国家主权,公民身份这三个命脉面前,在西方蜂拥而至的当下,华夷之分,还是不是仁人志士要关心、要解决的首要之题。
西北方抵御鄂罗斯,南洋抵御英国、葡萄牙、法国等海上国家的侵进,靠的是什么。
在肤色、发色、瞳色之分的种族面前,我们拥有同样黑发白肤黑瞳的东方人,算不算是同一种族,同胞兄弟。
这算不算是新的华夷之分?
这就是德亨所说的,升华矛盾了。
德亨拿着王尧所作文章“哈哈”大笑,让内阁徐元正等人传阅,对面露喜色的弘晖道:“作为国家的掌舵者和前瞻者,眼睛要看到别人看不到之处,方才是真绝色。”
弘晖对王尧的文章尚且满意,道:“不光我们看得到才行,也要引导所有人都看得到。刊印了发行下去,看那帮子眼睛长脚底板的狗屁读书人怎么说。”
徐元正等狗屁读书人:……
看来,皇帝气的不轻。
不过,这次居然没有大狱,没有流血,也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王尧这篇文章一出,果然引起了新的争吵和辩论。
后世对此定义是新思潮,是中华民族探索新政权的开端,是封建帝制瓦解的第一声哀鸣。
……
对中国人这边的“热闹”,西洋人也有所察觉,纷纷对着东方的报纸研究起来。
但是吧,文人辩论都是采用文言文,讲究引经据典,言辞犀利的时候是真犀利,有如刀锋,言辞隐晦的时候那也是真隐晦,有如海底针。
一般学问不够深的,是读都读不懂的,比如说德亨这样半桶水晃荡的。
所以,现在辩论的这些,相当于在西洋人面前,对着西洋人指指点点的吵架,明明他们才是吵架的对象,他们才是主角,却硬是搞不懂中国人这边到底在吵什么。
他们也没意识到,“华夷之辩”一通发展下来,火已经烧到他们老家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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