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拈著短须,背对胞弟,顺势问道。
糜芳並未多做思量,赶上几步与兄长並肩而立,笑道:
“弟记得,那人曾说过八个字,组起来倒像是两条讖语。”
伸出一只手指向胞兄,“那人对兄长所说,乃是『有玄可兴』。”
而后,又换手指向自己,“对我所言,则是『背德而墮』。”
“有玄可兴,背德而墮。”
糜竺笑容和煦,拍了拍胞弟肩头。
“如此看来,应的不正是『玄德』二字?”
糜芳眉头微微一皱,才反应过来,自家兄长明显意有所指。
自从刘备等人慕名而来,自家兄长对那刘备的態度可谓一日千里。
从初见之时的泛泛而谈,才不过几日时间,就愈发属意那人。
糜氏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包括糜竺、糜芳在內的这些嫡出子弟,自幼都是按照士族培养弟子的方式进行教育。
克己復礼,遵规守矩。
糜竺身为家主,一身气质並无半点铜臭,倒是像极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家君子。
可是自从与刘备等人愈发熟稔之后,自家兄长反倒越来越不像一名君子,平日里最重视的规矩、礼数,如今也被拋到脑后,愈发的不在意。
整日与那群人廝混在一起,跑马斗剑,观景赏月,甚至有好几次,自己寻遍了后院,都没找到兄长身影,细问之下,才知道兄长竟然跑到了客人居住的院落中去,与那刘备同塌而眠了?
成何体统?
听今天兄长的意思,话语中又扯向了玄德二字,分明有意要与那刘备,关係更进一步...
兄长要做什么?
糜芳尚未搞清自家兄长的目的,只能面带犹豫:
“话是不假,可谁人知晓,那人说的到底是哪个『玄』字,又是哪个『德』?天下间以玄德二音作为表字的,不知凡几,如何確认就是眼前之人?”
听了胞弟的话,糜竺脸上笑意收敛,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子方...可是不喜那刘玄德其人?”
“非也。”
糜芳笑道,不顾天寒,双手从长袖中弹出,握住自家兄长的手。
“弟只是觉得,时机...过於巧合,其中恐有蹊蹺。以愚弟之见,若是真如那人所言,此八字之讖,於我糜家干係重大,兄长还是谨慎些为好。”
糜竺看了自己胞弟一眼,不著痕跡地抽出双手,再次拾起脚步,只留给胞弟一个背影。
“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糜芳对自己兄长还是有所了解的,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可能令兄长心生不快,於是赶忙追上前去,脸上笑容也有了两分討好的意味。
“依小弟之见,兄长不妨多留他们几日,期间多多摆酒设宴。饮醉之人,最易见其品行。平日里再安排僕从,暗中观察。若是真有明主之姿,我等自然倾心相附。若是品性顽劣,便赠他们些钱財,礼送出门。也不失你我风度,与我糜氏名声,也是无有损害。”
难得自己胞弟提出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建议,然而糜竺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是看著自家小弟,沉默几息后才缓缓开口:
“饮酒设宴倒也可行,只是僕从就不要安排了。刘玄德诸人,皆是武艺高强、耳聪目明之辈。旁人窥探隱私,轻易便可识破,容易惹人误会,徒生事端。”
糜芳心中一喜,忙不迭施了一礼,道:
“兄长所言极是,既如此,愚弟便去安排僕人外出採买,准备明日筵席。”
糜竺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微微頷首:
“去吧。美酒佳肴,以贵客之礼相待。”
“愚弟明白。”
年方弱冠的糜氏家主站在空旷的院中,直看到自己胞弟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摇了摇头,微不可察的嘆息一声。
自己这个弟弟,身上的商贾市侩之气,未免太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