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三所重点高中老师如同旋风般来去，在西堡镇这片不算开阔的天地间，掀起了经久不息的波澜。

那三辆罕见的212吉普车扬起的尘土仿佛还瀰漫在空气中，关於顾家小子的传奇故事，已经插上了翅膀，飞遍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成为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听说了吗？市一中、实验、铁一中，都抢著要顾家那小子哩！”

供销社里，买酱油的李大妈一边等著售货员慢吞吞地打酱油，一边压低声音跟旁边的王大婶分享著“绝密”消息。

这时的供销社，还是老国营派头，白瓷砖贴面的柜檯油腻腻的，穿著蓝色工装的售货员往往带著几分“爷”的姿態，但此刻“爷”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可不是咋的！我家那口子在镇政府瞅得真真的，三个城里来的老师，穿得那叫一个气派，围著学文那孩子，又是许诺免学费，又是说给饭票！”王大婶接过话头，比划著名，“一个月十五块钱饭票！我的老天爷，够咱们一家子嚼用一个月了！”

“嘖嘖，这孩子，真是出息了！英雄的后代，就是不一样！”有人感慨。

“可我听说，他最后哪儿都没去，就认准了咱们县一中，说是吴老师看中他，这孩子懂得知恩图报！”

“傻不傻啊？放著市里的好学校不去？还不要钱！”立刻有人表示不解。

“你懂啥？这叫有骨气！有情义！像他爸！”立刻又有人反驳，语气里带著讚赏。

一时间，小镇上的风言风语，掺杂著羡慕、嫉妒、敬佩、惋惜，像那夏日午后蒸腾的热气，无孔不入。

顾学文的名字，和他那牺牲的英雄父亲顾卫国的名字一样，再次响彻了西堡镇，乃至整个鹤市教育界。

处於“风口浪尖”的顾学文，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沉入水底后，湖面自行恢復了平静。

外界的喧囂似乎隔著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到他耳中时，已经模糊不清。他依旧是那个穿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背著军绿色帆布挎包，每日骑著那辆除了铃鐺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槓，穿梭在家和学校之间的少年。

市里老师们离开的第二天，顾学文恢復了雷打不动的作息。

清晨，天刚蒙蒙亮，院子里那口用了多年的水井旁，就能听到他压水洗漱的声音。

井是老式的，需要用力压动那根沉重的铁槓桿，从地下打来的冰凉井水，带著独有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他残余的睡意。

妹妹们还在熟睡，洗漱完毕，顾学文轻手轻脚地走进低矮的厨房。

灶台是黄泥和青砖垒成，旁边堆著一小堆儿劈好的柴禾和几块黑黢黢的煤饼。

他熟练地生火，將昨晚泡好的苞米麵倒进铁锅里熬煮，空气中很快瀰漫开一股带著微甜的、朴素的粮食香气。

八十年代，化肥和农药还没泛滥，別说那怕是粗粮味道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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