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灾民口中得知季明前去购粮賑灾,当即便赶来了粮铺。
王力夫看著满城的灾民,没什么触动,只觉得他们吵闹。
毕竟这是晟朝的子民,於他而言,他巴不得其他国家的人民都水深火热才好,那样,殿下登高一呼,或许便能有万民相应!
此时,甚至忍不住带著些许快意的批判道:“晟朝帝王昏庸,官员无能,果然是剑种已失,气数已尽!但凡他们有一点作为,也不至於放任灾民自生自灭,这皇位,若是让给殿下你来坐,定能比晟帝那个货色强出千倍万倍!”
王力夫说得兴起,但苏摇枝看著这哀鸿遍野的街景,却是没有接话的心情。
转而想起什么,苏摇枝忽而喃喃:“季公子莫非是听闻了此间灾情,才特意改道?是了,所以才一进县城,就行賑灾之举……那些被本地豪族把持的死死的粮铺,季公子仅用数句言语,便让掌柜鬆口开仓,甚至,粮铺掌柜和女儿,还因季公子大吵……”
多么的似曾相识,念及此,苏摇枝忙也转头问道:“王伯,你可识得这一幕?”
见王力夫茫然摇头,公主轻嘆一声道:“你忘了?我不是今天才与你分析过的吗,池皇后为护季公子与亲儿反目,六公主寧触天顏也要为他作保……如今,连素昧平生的商贾之女都愿为他据理力爭……”
王力夫这才恍然,忙不迭点头应和。
心下却是暗暗的想著,这季明,怎么听著倒像个魅魔转世?
他小心的看了眼自家的公主,总感觉她好像也有点那个苗头了!
心下顿时担忧起来。
总不会將来有一天,我和公主殿下也会因为那个季明反目吧?
不,不会的不会的!
王力夫暗道自己瞎想,毕竟公主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若是公主选择了季明,他除了竭尽全力支持外,又怎可能做其他的事呢?
苏摇枝自是不知王力夫內心想法,自顾自钦佩的继续说道:
“这,就是季公子光风霽月的人格魅力啊!善者因他更善,恶者因他更恶!善的拥护他、敬佩他,恶的嫉恨他、畏惧他,世间善恶因他,涇渭分明!”
“……”王力夫听后不语,只是一味的挠头。
心想,事上难不成真有这般圣人?
过了吧……
总感觉殿下脑补太过了。
主僕二人循著粮车辙痕,赶至城西。
尚未近前,便见长街尽头支起数口大锅。
蒸腾白雾间,轮椅上的月白锦袍公子,挽袖执勺,一勺接一勺將稠粥舀入灾民碗中。
沸粥滚烫,他苍白腕骨被热气熏得泛红,面上却仍掛著春风化雨般的笑。
“莫急,人人有份。”
季明温声安抚著骚动的人群,他指尖轻叩,萧婉兮立刻会意,將一袋粗盐细细撒入锅中。
原本因久饿而麻木的灾民们嗅到米香,喉头滚动,刚想要挤上前爭抢,却又在触及季明目光时下意识缩回了推搡的手。
那眼神如寒潭映月,清冽却不刺骨,分明含著笑,却又叫人生不出半分造次的念头。
队伍渐次安静。
一名妇人抱著幼童上前,孩子枯瘦小手扒著碗沿啜泣,季明舀粥的手稍顿,从怀中摸出块飴,裹在油纸中轻轻塞进孩童掌心。
“慢些喝,小心烫。”
话音未落,木勺已转向下个陶碗,雪白米粥划出温热的弧光。
妇人眼眶通红,拉著幼童要给季明磕头,一个劲的哭著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季明打粥的手未停,轻声答道:“这是你们应得的,因为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收到。”
【拥戴+1!】
……
苏摇枝被难民潮挡在外围,垫著脚尖才能望见那道忙碌的身影。
下一刻,察觉到什么的她,神色动容,心下不禁对季明再添一分敬意。
只见——
那位季公子垂眸舀粥时,眉梢弧度微扬,分明是发自肺腑的欢欣!
仿佛施粥的不是他,受惠的才是他般!
“王伯,你快看!行善时,喜悦从眼底漫出来,这般纯粹的情態,哪里是能偽饰的……天生圣人,不过如此!”
……
【拥戴+1!】
【拥戴+1!】
【拥戴+1!】
季明喜悦,他当然喜悦。
“梨洲之主”的任务里有个“万民拥戴”的子任务,“他国之宾”里也有。
他此前还一直想著该如何完成,没想到,居然这般简单。
如果这种程度的行善,就能收穫拥戴,那他能一天天的施粥从早施到晚!
边上的萧婉兮看著季明连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有些心疼,想著殿下身子残废,此时坐在轮椅上,每一次打粥动作大了,可能都要牵动伤口,当即上前要抢过大勺。
却是把季明给急坏了。
连声让萧婉兮鬆手,那一勺一勺打上来的粥,可全都是他的“拥戴”啊!
自己待萧婉兮不薄,萧婉兮可不能在这时候坑自己!
季明方才已经试过了,只有他亲自施粥,且对方心生感激,“拥戴”才能判定生效。
是以他牢牢握著施粥的勺,谁都別想从他的手里將其抢走。
萧婉兮见状,却是怔愣当场。
她突然想起先前棋盘上的那两千多局对弈。
殿下分明棋艺超绝,却甘愿扮作拙劣陪她消磨时光,每局都要绞尽脑汁不著痕跡地输掉,甚至为此被自己讥笑也浑不在意。
那时她只当殿下閒极无聊,单纯是为了捉弄她寻她开心。
现在想来,才恍然明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毕竟,根本就不会有人连输两千局还开心得起来吧?
所以,那不是殿下在寻她开心,而是殿下在哄她开心啊!
这——
就是独属於殿下的,润物无声的温柔。
她当时旅途中无所事事,不能洗衣、不能雕、不能织布,憋闷得慌。
她自以为把那份心情隱藏得很好,没想到,却是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原来殿下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著自己、一直都在默默的关心著自己。
他真的……
此刻的施粥也是,半点苦楚都不忍假於人手!
这轮椅上的单薄身影,寧可自己累到指尖发颤,也要把最滚烫的善意亲手递到每个绝望者掌心!
顾青禾看著小宫女忽然泛红的眼眶,歪了歪俏脸不解道:“怎么,哭了,饿了么?”
“谁会哭啊!”在暗影堂,擅自流眼泪的杀手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是以萧婉兮胡乱地伸手抹了抹脸道,“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眼睛在流鼻涕罢了!”
“等我。”女道姑扔下句话后不见踪影,再次出现时,捧著碗不知从哪弄来的薑茶递给她,“趁热。”
“你……”
真是的,这不是害得她的风寒,一下子更加严重了嘛!
……
粥棚外头,王力夫被刺鼻气味熏得皱眉,连声催促:“殿下,快些离开吧!”
然而苏摇枝却是摇头,非但不肯走,反而还一把挤进了灾民群中。
王力夫眉头大皱,忙也死死捂住鼻子跟上:“殿下!这里又脏又乱,你千金之躯,殿下殿下……你怎么还往里走,这是要干嘛去啊?”
苏摇枝步履不停,头也不回道——
“这不明摆著的吗?”
她的脸上,徐徐的绽出笑容,
“当然是要加入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