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居然败了?有心算无心,暴起偷袭,加上对方身中剧毒,这都败了?”
眾人想到太子身上背负著的“破军吞龙”的讖言,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
都说太子將来能踏碎十国王庭,倾覆三千宗门,成就不可限量,那这个在同期一剑战胜太子的妖孽,又是什么情况?
眾人看向季明的眼神,从此前的同情、怜惜,渐渐的变至了钦佩,甚至崇敬。
东宫的动静,加上漫天彩霞,天降异象,惊动了京中一眾好手。
数十道身影裹挟著风雷之势降临宫墙,钦天监首座、大內供奉、镇国剑侍……
威压如海潮般席捲全场。
“莫非是太子殿下突破至冲虚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冒出这般想法,不由得生起后生可畏的感慨。
也不怪他们误会,只因此刻场上——
季暻周身笼罩著山河印的金色辉光,玄底袞袍在灵力余波中猎猎作响。
这位真太子虽狼狈拄著半截断剑,但头顶悬浮的鎏金玉印虚影却衬得他威风凛凛,恍若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般。
而且,因为有山河印在,所以在场中人,唯有季暻突破才最显合理。
作为大晟国宝,山河印在一定程度上能取代破境牒文和冲虚丹的作用。
庭院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狼狈倒地、昏迷不醒的季明。
衣袖碎裂,长袍浸透暗红,脖颈爬满狰狞毒纹,被六公主抱在怀中。
宛若坏掉的傀儡。
司天监首座玄真子未再看季明一眼,落至太子季暻身前。
雪白长眉激动得几乎要飞入鬢角:“恭贺太子殿下!二十岁前突破冲虚,此等天资直追太祖皇帝!”
对於玄真子的恭贺,太子季暻却是呆立当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因他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无法自拔。
既是害怕,也是不敢,更是不愿接受!
山河璽的金光仍笼罩周身,他低头看著自己完好无损的咽喉,又望向昏迷中被云瑶和母后紧张关切著的季明,只感觉心头一阵阵发紧。
方才那惊鸿一剑的森然剑气,此刻仍激得他浑身战慄。
他竟败给了贗品……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明明就是个贗品!!
见太子没有回应,司天监的玄真子只道自己马屁的力度还拍得不够,心下一动,忙也翻出罗盘,指著天际未散的祥云瑞靄,侃侃而谈:
“太子殿下,您看这紫气东来三万里,正应了『破军吞龙』的讖言,太子殿下以弱冠之龄破境冲虚,真乃天佑我大晟……”
“闭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暻听到这,终於是回过神来,脖颈青筋暴起,后槽牙几乎咬碎。
这些该死的祥云瑞靄,分明是季明那个贱种突破引发的天地共鸣!
此刻被这老傢伙反覆提起,无疑像是一记记火辣辣的耳光甩在他的脸上。
玄真子被这么一吼,身形一僵,愣在当场。
他有点没搞明白,什么情况?
好意上前道贺,反被呵斥?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晟元帝都不会这么不给他面子。
作为司天监首座,玄真子虽爱钻营,好拍马屁,但也是要脸的。
此刻老脸涨红如猪肝,看得其余供奉也是傻眼。
本还打算跟著道贺,这会儿却一个个跟鵪鶉被掐住咽喉般,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场中唯有六公主压抑的抽泣声与池皇后低低的嘆息交织,更衬得空气凝滯如铅。
直到——
“陛下驾到——”
黄门尖锐的传报声响起,眾人齐刷刷拜倒。
晟元帝大步而至,龙袍袖口尚沾著墨跡,却是感应到这边的破境异象,连奏摺都顾不得批,当即赶来。
此刻看见季暻周身山河印金芒流转,自也是和玄真子等人一般想法,忍不住抚须大笑:
“暻儿,好,很好!朕当年二十七岁晋升冲虚,已被称作天纵奇才,没想到你如今方才十七,就已经踏出了这步,不愧是朕的血脉!朕的骄傲!”
面对父皇,季暻自是不敢再向对待玄真子一样,肆意发泄情绪。
他嘴角微微抽搐著,强忍屈辱低声道:“父皇,儿臣並未晋升冲虚,儿臣让你失望了……”
晟元帝虎目一瞪,颇是不解:“不是你晋升,那这异象又是怎么回事,而且朕刚刚分明感觉到有破境的气息,错不了。”
要说那个晋升的天才是季明,季暻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此刻支吾著没能答话。
他不肯说,自然有人说。
“父皇,请为季明皇兄作主!”
季云瑶扑跪在地,鹅黄裙裾洇开斑驳血跡,
“皇兄方才为护女儿性命,强催灵力突破冲虚……如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请父皇救皇兄性命!”
“护你性命?怎么回事,说清楚!在这大晟皇宫,竟有人敢伤朕的骨血?”
“父皇……”
季云瑶哽咽著敘述始末,纤弱的身躯仍在微微发颤。
季暻的囂张跋扈,如何的咄咄逼人,以及季明的再三忍让,再到季暻在眾目睽睽下暴起杀人……
若不是季明临阵突破,她恐怕已经死在季暻手下。
晟元帝面色渐沉,目光扫过垂首的宫人。
满庭凝滯的空气中,唯有季暻惨白著脸僵立原地,至今不曾辩驳半句。
“如此说来,那个突破冲虚的人,不是暻儿,而是季明?”自始至终没有看季明一眼的晟元帝,直到这时,才冲那个昏迷中的身影投去视线。
没想到,那个引动天降异象的人,竟是自己当年挑中的贗品。
“传太医了吗?”晟元帝转向池皇后。
池皇后点头,她早就喊了,可喊了又有什么用?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到现在都还在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季明的季暻,对晟元帝道:“请陛下好生管教太子!”
晟元帝又招手唤来了几个在场之人,详细的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后,脸上猛的腾起怒意:“逆子!冠礼前夜闹出这等荒唐之事,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丟尽!”
晟元帝厉声呵斥后,转头对侍从下令:“速传陈丹师进宫!若季明有半点差池,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见父皇只是训斥了自己一句,便转开了话题,季暻心下一喜,知道父皇这是未打算深究。
而且父皇还特地强调了冠礼前夜,那就是说明明天冠礼大典会正常举行。
这就好,季暻鬆了口气。
他方才还真怕因为闹了这么一出,而导致他的冠礼大典延期。
要是真如此,那他可就被季明那个杂种给害惨了!
好在父皇不像母后那般不明事理,这个国家,还算有救。
就是不知道之前父皇答应他的,冠礼大典后,就把那杂种身上的剑骨挖给自己一事还算不算数。
他看著季明奄奄一息的模样,微微皱眉,这傢伙现在这么副病体,挖了剑骨后,还能活吗?
若是因为挖骨而死,传出去难免有些不好听,而且母后那个贱人,到时候定然会护著她的假儿子。
季暻只恨自己方才的出手,没能把这个杂种斩杀当场。
本来现杀现取,剑骨还是热的。
可惜了……
都怪季云瑶那个吃里扒外的臭女人!
要不是念及她是自己妹妹,出剑时手下留情……
季暻看向那抹鹅黄襦裙,顿觉刺眼至极。
连谁是真对你好的亲哥哥都分不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季暻习惯性的抱怨著能抱怨的一切,全然忘记了方才他面对季云瑶时,可没有丝毫留手的打算。
他输给季明,没有任何理由。
单纯的只是因为——
他不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