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远。
在季明观察萧婉兮时,萧婉兮也在偷眼打量著轮椅上的季明。
眉眼倒是生得挺好看的,可惜是个残废……
第一眼望去,季明给萧婉兮的印象是,破碎感与贵气的杂糅。
就仿佛是某种被摔裂后又细细粘合的名贵瓷器般。
倒是可惜这张脸了……
不过,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来著?
萧婉兮太忙了,忙到她甚至忘掉了她刺杀任务里的那张画像。
见对方一直饶有兴趣地盯著著自己,萧婉兮被瞧得有些彆扭,但也知道能坐轮椅进六局的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她得罪不起。
刚才陈嬤嬤称他为明诚候?
於是出言道:“明诚侯殿下,能稍等片刻吗?”
“你忙你的,萧婉兮。”
“谢殿……誒?!”萧婉兮道谢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位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名的!
她尚且困惑时,季明的第二句话已紧接著飘至:“话说,你也不想被宫里的人知道……你是韶国的刺客吧?”
季明话音落下,萧婉兮瞳孔骤然紧缩。
久违的再次听到“萧婉兮”这个名字,她似是终於想起了自己的本职。
蛰伏在骨髓里的本能被唤醒,身形如鷂子翻飞,眨眼间出现在季明面前。
纤细五指锁住季明咽喉,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夺走眼前贵人的性命。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嗓音压得极低,指尖却止不住颤抖。
四周浆洗的布匹在雾气中摇晃,恍惚间又变回暗影堂里飘荡的刑具。
宫中琐碎又平静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的日子,好似镜水月般片片碎裂。
季明在逐渐收紧的指间平静开口:“你不用管我为何知道,你只需回答,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颈侧血管在压迫下突突跳动,语调却如閒谈般从容,仿佛抵住喉管的不是夺命利爪而单纯只是美人玉手。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我需要你。”
“誒?”
听著这预料之外的话,萧婉兮指间力道不自觉鬆了三分。
季明继续道:“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
“去哪?”
“长乐。”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那我再给你两个理由。”
季明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一,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二,我就是你来大晟要杀的傢伙。”
“誒?!”
……
校场。
“一千三百七十一!一千三百七十二!“
云瑶发狠挥动著铁剑。
早上提前消失在殿中的她,却是把一天的时间都用来泡在了校场。
数到一千五百时,剑尖颤动不止。
第一千七百下时,膝盖重重磕至青砖。
少女倔强地以剑拄地,剑柄磨破的掌心在青石板上洇开血跡。
“鏘!”
终於,第一千八百次挥剑,铁剑脱手。
云瑶跌坐在自己汗渍绘出的圈里,怔怔的望著从手中跌落的剑。
原来皇兄每日挥剑三千次,竟是这般滋味……
他是如何做到自五岁开始,十数年如一日?
正在云瑶出神之际——
“六姐姐好兴致。”
脆生生的嗓音刺破寂静。
云瑶看了一眼,来人是七妹,她没有说话。
七公主却是自顾自的抚掌笑道:“说起来真该恭喜姐姐,如今你们已不是亲兄妹了。”
云瑶拧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吗?明明是六姐姐什么意思才是,怕六姐姐不知道,二姐姐她们前几日还在打赌,猜你和明哥哥几时会滚作一处。”
这恶劣的玩笑尾音尚未落下,剑鸣声已是骤起。
云瑶拾起铁剑,寒光如电般架上七公主的颈侧。
剑锋压入肌肤半厘,沁出一线血珠。
七公主却浑不在意地扬起下巴,纤指轻点剑刃,笑靨如:“咦~六姐姐好凶!我原还想著,若你肯求我,我倒不是不能帮你混出宫去,与明哥哥远走高飞……”
“不必你瞎操这心!”
“没劲,哼,二皇姐还攛掇著我说要看活春宫,依我看,自打知道你俩没血缘关係后,就索然无味……”
“闭嘴!”云瑶怒声截断七公主放浪的话头,剑穗隨胸脯剧烈起伏,“再敢胡说,我割了你舌头!”
见云瑶动了真怒,七公主撇了撇嘴,转移话题:“明哥哥就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不了,代我道声珍重。”
“那你干嘛?”
“练剑。”
话音落下,长剑刺破空气的声音,再次在校场响起。
“一千八百二十一、一千八百二十三……”
练剑。
云瑶要练剑。
因为她想替皇兄,拾回锋芒。
皇兄既已没了剑,她就做皇兄的剑。
只希望有朝一日再重逢时,她能执剑立在皇兄身前。
“没意思。”七公主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
理由二后,季明又掏出了理由三、理由四、理由七。
把萧婉兮聊得一愣一愣的。
再加上季明对她的人设瞭然於心,清楚她的底细、喜好、弱点,时不时夸上两句。
小姑娘没尝过社会的咸腥,碰上季明这个带著全剧情记忆的肠子,最终还是稀里糊涂的被绑上了贼船。
消息传开,六局二十四司如同被捅了蜂窝,宫女们捧著未完工的差事追到宫门口,哀声震天。
“万喜姐,不要走!你走了,贵妃娘娘的霞影纱怎么办?那料子金贵得碰水就皱,没你掌火候,咱们准得挨板子呜呜呜!”
“万喜妹妹,中秋宴的冰雕龙头须,除了你整个尚食局没人雕得准!你走了,我们可怎么活!”
“万喜万喜……”
看眾人哭得悽惨,怀里捧满各种饯別礼的萧婉兮,心下亦是不舍。
鼻尖通红地朝季明恳求道:“殿下,能晚两天走吗?就两天!我把冰盏模子画给尚食局,再教浣衣局认一遍料子……”
季明倚在轮椅上面色温和,心下亦是知晓一群摸鱼的混子此时没了主心骨后,该有多么的绝望。
於是,他笑著开口道:“不能。”
毕竟——
池夏容骑著高头大马,领著池家的侍卫,已在宫门口等他。
他多大的面子啊,让人家神台境高手等?
而且,这大晟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季明这会儿尚且惦记著“他国之宾”的奖励——
“天道书卷”。
那玩意儿可是好东西。
早到手,早享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