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那破相机都多少年了?还要了干什么?”
“唔,有人受伤吗?”
素晴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当然没有人受伤。”她翻了个身,媚眼斜挑,“这样一想,博士跟他比起来,简直算不上男人。长虹的空姐都在打赌,谁能第一个跟他春风一度。嘖嘖,想想都觉得幸福。”
顾曾咽了咽口水,有些笑不出来:“你们这样打赌,给他知道了不好吧?”
“你知道长虹的空姐质素有多高吗?北京城一线的美女,都在这里面好吗?说起来岑今日如果將来找了一个不是长虹內部的,我可真要觉得他眼光不好。”
“哦,当然也不排除,人家那是相当得优秀。”如果不是很优秀的女孩,怎么配得上一个奇蹟般的存在。他是那么好的人。
“哎,你说机长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晴雅问她。
她还在摆弄著老相机,多年前在巴黎买的,里面有许多私藏的照片。不过后来一气之下便让它蒙尘了,胶捲也丟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如今拿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她歪著头看得仔细,听得也仔细。
“长虹空姐堪比八卦娱记,竟然到现在连岑今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都没扒出来。只知道他在亚特兰大待了有十年,只为了一个女人,就一个女人。”晴雅竖著食指重复,“十年,就为了一个女人!天吶……”
手卡到卷带里面去了,顾曾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气馁地放下来。心思恍恍惚惚的。十年,不长不短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也足够经歷很多事。
“小白,你说我去勾引机长,成功的机率有多大?”晴雅挑了挑又常又卷的头髮,朝她递过去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
顾曾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问题,她不敢想。“呃……我好累,我先去洗个澡。”她飞快地丟下照相机,跑进洗手间,听见晴雅气呼呼的磨牙声,说要好好教训她。可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好出来,晴雅已经睡著了。
顾曾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已经放晴了。她想著反正没事,索性出去走一走。替晴雅盖好被子,犹豫了一阵还是把相机掛在脖子上,拿了条披肩便出门了。
走到前台时,听见有侍应大声叫著:“mr. cen!”
她拢著披肩抬头望过去,人来人往的楼前喷泉间,有黑髮的男子停下来,但只是片刻,即刻走了。她追上去,却没有再看到,依稀只有一个背影,和想像中的很相似,挺拔而頎长。是美人吗?
福克斯大剧院看上去像一座远东的古庙,光怪陆离的灯光和建筑无一不昭示著亚特兰大浓烈而又浪漫不羈的风情。大鬍子蓝眼睛,面目深邃的男人会咧著嘴巴对你大声地笑,这其实是表达对异乡人热情的一种方式,只要回以一笑,他都会以一种讚赏而深切的眼光,毫不保留地回赠。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觉得那是一种慈悲的笑和眼神,於是她每次双手合十,都会安静地笑。慢慢地,她开始变作那人像的样子。许慎经常说她,都快淡出了红尘,怎么不去出家当尼姑。如果家里同意,或许未尝不可。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个故事,在莽莽苍野的晨光里,独臂的男人遇见奔放的姑娘,被火辣辣地搭訕了……未知的结局,她猜那个男人会忠於內心,放下自己残破的自尊心。美好的感情,应该要突破世俗眼光的枷锁。
顾曾从古街中走出来,青石板很不平整,也没有规矩,但一级级的台阶跨上去並不费力,她像欣赏著艺术家表演一般欣赏著眼前这座大剧院。
旧相机很给力,突然又能取景了。她玩了一整个下午,乐此不疲,等到亚特兰大的天色又暗沉下来,眼见著一场暴雨將至,她才急匆匆地往酒店赶。
谁能想到亚特兰大的雨如此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她刚从老剧院的小巷子拐出来,就已经开始下雨。路上的行人好像有隨身带伞的习惯,並没有显得慌乱。又是之前对她大笑的那个大鬍子,扯著嗓子问她要不要伞,应该是要送给她。她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看见对角有一家咖啡厅,顺势跑进去。满肩的湿气扑面而来。
咖啡厅的老板娘也很热情,替她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用英文和她说,雨后的古巷非常值得一看,这是店里最好的位置,送给漂亮的女孩。她羞涩地笑笑,夸讚她卡布奇诺的拉丝做得很漂亮,咖啡又香又诱人。老板娘很高兴,连忙笑说免费给她续杯,希望她玩得愉快。
从她的角度,的確能看到大剧院后整条青石板小路,宛若由天辟开的一道悬崖口,有满城风雨贯穿进来。只是第一眼,就看到与眾不同的风景。
有人缓慢地走在雨中。一只手撑著很大的黑伞,另外一只手夹著烟,在轻轻吐著。他將手指递到唇边,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好看。似乎是意识到她的注视,那人迎著她的目光看过来。
深邃的眼窝,清俊的眉骨线,优雅矜贵,是华人。他缓缓吐著烟圈,眯起了眼。真是很少有人能將抽菸这动作,做得这么优雅又惊艷的。
顾曾惊得不能呼吸,猛地低下头,勺子在杯子里胡乱地搅著,卡布奇诺已经快凉了。老板娘从远处招呼她,让她来续杯,她慌乱地点点头,再抬头时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不敢往下想,拿起包站起来,走到门口时老板娘还在问她,是不是咖啡不好喝,她连忙解释说自己突然有事,可想到付钱,却发现包里空空如也,手机和钱包都不翼而飞了。
她尷尬地站在店门前,思绪紊乱。是被小偷光顾了吗?
老板娘友善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红著脸说:“sorry, i had my pocket picked.”她欲哭无泪,手足无措地同老板娘解释,钱包被偷了,咖啡钱可能需要晚点送过来……
年轻的老板娘虽然热情,但看上去有些犹豫,实在是有太多的游人,以这样烂俗的藉口来骗咖啡喝,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但面前这个看上去很单纯害羞的女孩,也许真的是被人偷窃了吧?老板娘见她很是真诚,正要鬆口,叮叮噹噹的珠帘响起来,有冷风湿气窜进来。
“i pay for her.”很低的声音,鼻音很重,估计是感冒了,显得声音沙哑了许多,顺手压了一张钱在老板娘面前。是刚刚在雨中抽菸的男人。
“需要我借电话给你打给你的朋友吗?”他转过头,压著声音问,黑色的雨伞在玻璃门外滴著雨。
她连忙说道:“不用了,我就住前面的酒店,谢谢你。”
他半只手肘压在台子上,侧著身子看她,禁不住笑:“我也住前面的酒店,美丽的小姐,可否给我个机会送你回去?”他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的衣服,顾曾这才发现裤子都湿得贴住了腿。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冷,打了个喷嚏。他却已经推开门走出去,顺势拿起门边的伞。顾曾不好拒绝一个刚刚帮助了自己的人,只好钻入伞下,有很好闻的香气窜进来,她这才看清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
“在这里晚上要少出门,黑人聚集比较多。”
雨从南边来,风吹得他鬢髮乱了。顾曾拉紧帽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只是笑:“不客气,华人之礼。”好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摸到衣服左边的口袋,然后拿出烟,又看向她,节制地放回去。
顾曾咬著唇说:“国外的烟好抽吗?”
“这是国內的。”
“嗯?”
“我喜欢抽国內的烟,亚特兰大的菸丝味不好闻,我不喜欢。”
顾曾闷闷地应了声,余光里偷偷打量他。他好整以暇地垂下眼,任由她看,只是淡淡笑著。
“你好像感冒了,现在的声音是你原来的声音吗?”
“不太像。”他鬆了鬆手,换了个位置撑伞。顾曾看到这条直通往酒店的小路,风势已变成北向,雨凌空飘过来,全打在他的身上。
在他们不远处的红房子拐角处,有一个流浪歌手抱著吉他在绿色帐篷下唱歌,微闭著眼睛唱得深情而专注。
从他面前经过时,身边的人放缓了脚步,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在雨中听完了一首歌。
很巧合,是她之前在电台放的那首《在雨中》:
在雨中看见你的身影
突然那么悲伤 那么疯狂
……
在雨中想起你的模样
感觉那么温暖 那么哀伤
比较真实的写照,很可能符合他们现在的心情。顾曾抿著唇轻咳了两声,尝试著寻找话题,他已经问道:“喜欢这首歌吗?”
“啊,还行。”
“2002年汪峰的《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这张专辑里面有收录这首歌,我恰好有这张专辑。”他漫不经心地说。
“嗯,你很希望汪峰?”她揣测道。
“不是。”他的面孔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转到她的视线中,眼神专注,“那个时候比较傻,喜欢专辑的名字,是不是挺……杀马特的?”他想了会儿吐出最后那个字眼。
顾曾没忍住笑出了声,很诚恳地摇头:“你和杀马特完全不沾边,真的。”
雨越下越大,顾曾注意到他整个后背都湿了,咳嗽声不间断地传来,传到肩靠肩的耳廓里,整个人都麻麻地发烫。
他的声音带著沙哑不急不缓地吐著清晰的字眼:“过去总喜欢用尖锐矛盾的词汇定义爱情,是因为当时太为难自己。当然,这也是青春的写照,不做点让自己难过的事,可真不当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顾曾明白了话里面的意思。
走过了歌声,还依稀能听到回音。这一刻,有太多的东西在交缠著,复杂地问不出来。难道她要说,你和我想像过的一个人很像?难道她要这样直白地问,你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亚特兰大空军奇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