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二十三岁被授庶吉士,我一直跟著我的老师学习,可是我也好,我的老师也好,只要在內阁,我们就得不停斗爭,不停斗爭……”
“不停斗爭……”
……
在自己父亲面前,年轻的张居正没有任何隱藏和顾虑,把这些年自己在京师的经歷,心中的悵然一股脑儿衝著自己父亲宣泄。
张秀才不语,默默给儿子倒酒。
张秀才从未真正像儿子这般接触京师政治漩涡中心,可身为张居正的亲生父亲,他又怎能不理解儿子心中的失落和失望?
听著张居正口中一句句不甘和不满,张秀才完完全全理解自己儿子为什么能在仕途得意的时候告病归乡。
他知道儿子不愿意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治斗爭里。
可身处政治旋涡中心,又有谁可以避免?
所以张居正这才一气之下告病归乡。
张秀才没有责备儿子为什么要把大好前途先放在一边后告假归乡,反而拍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也给自己倒了几杯酒,陪儿子喝。
“老爷,有个樵夫过来送柴火。”管家走了过来说道。
张秀才皱了皱眉。
家里有固定给他们送柴火的樵夫,昨天不是刚送过来这个月用的吗?怎么又来?
“让他进来。”虽然疑惑,张秀才还是让樵夫进来了。
等樵夫一来,张秀才一看,才知道並不是平时给家里送柴的那位樵夫。
这一次来了两个樵夫,都是陌生面孔。
“张大人,我是县令家的樵夫,县令对您的身体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命小的给您送一些柴火,並一些补品。”其中一名樵夫对张居正说道。
两个“樵夫”都没有看张秀才一眼,很明显这就是衝著张居正来的。
俩人放下柴火,还有一个装著“补品”的箱子,就告辞离开。
张居正喝得有些放肆,有些醉,等两个“樵夫”走后他才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看著“樵夫”送来的装补品的箱子,总觉得很眼熟。
很快他就回想起来,这不就是他刚回到县里的时候,县令当街送给他的那个箱子?
张居正把箱子打开,一株看著年份就不小的人参映入眼帘。
霎时间,张居正就清醒了一大半。
他看著人参,再看著父亲,突然大笑起来。
“爹,您看到了吗?”
“这是县令送给我的。”
“这人参多贵啊。一个县令,隨手拿出的礼物就是这个年份的人参。”
“我只是请病假回家,我京中的职位还保留著,县令得知我回乡,就来巴结。”
“一个县令尚且如此,京中身居高位的官员呢?”
“爹,我看到的尔虞我诈,我看到的阿諛奉承,我看到的结党营私,我看到的勾心斗角,太多,太多,太多了。”
“爹,我有点累……我以为的官场,我以为的內阁,不该如此。”
“大明上下烂透了,从山高皇帝远的县令,到皇权中心的內阁,都烂透了,烂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