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点头,忍著痛,腾地单脚站起来,像展示实力似的蹦躂到他跟前,仰面展开討好他的微笑。
从摔伤那一刻到此时,他一直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似的为我做每一件事。面容阴鬱,透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远感,和平时那个温柔亲切的他千差万別。因为太不同,又好像他原本就是个冷情淡漠的人,和善仅是他偽装自我的工具。
我笑得很努力,也好渴望他对我笑一笑,哪怕只是动动嘴角也行。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他默然凝视著我,最后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无力地靠上房门,我心里翻涌起的失落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犹如潮水退尽暴露在烈日下的海岸,无助而孤独。下一秒,我又迅速地腰杆挺直,暗骂自己贪心,不该得到晏弋的无偿帮助,又期望他好脸相迎。他已经帮我帮得够多了,不能再有所奢求。
也许是止痛剂的作用,躺下后我很快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我费劲地下床走出房间,发现客厅茶几上摆放著洗漱用品,和一套全新的女式睡衣。医生开的药被整齐归类放进多格药盒里,贴著便条,每天该服用哪一格,清楚地写在上面。
我是个无法和同龄男生正常交流的女生,从来没有哪个男生对我好过,也不敢妄想。眼前晏弋为我细心准备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仿佛还带著他的暖暖温度。今天的眼泪也好像有点多,失控地又流淌下来。用手背擦一擦,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另外一扇紧闭的臥室门。
不久前,我用尽全部勇气走到他面前,为治疗社交障碍,恳求一个追求他的机会。那时,我篤定他不会喜欢我,就像坚信自己不会喜欢上他一样。现在,可能我太笨,已经想不清楚了,不过,还是要说一句——
晏弋,谢谢你。
借住於此的第一个清晨,我醒在透窗而入照在床头的一片灿烂阳光中。眯了眯眼,掉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这里是晏弋的地盘。
起床后,晏弋並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餐桌上给我留有新鲜的豆浆油条,温热的,证明他也才离开不久。
吃著香甜的早餐,我想了想没有给他发简讯,或许他是故意在迴避我,怕彼此都不习惯,会尷尬吧。这样也好,因为我的確在房间里磨蹭了很久,翻来覆去思考,如何为接下来的“同居生活”开一个好头。
填饱肚子,我准备出门,晏弋就回来了。他手里提著一个眼熟的黄色旅行箱,段悠悠跟在后面,看见豆浆油条,也不客气径直坐下,边吃边对我说:“该用的东西我都从宿舍给你拿来了,箱子里有笔记本电脑,可以打发你无聊的养伤时光。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觉得无聊。”
她挤眉弄眼地补充最后一句,正赶上晏弋拒绝我伸过去接行李箱的手,两个人交错的目光都同时一定,隨即各自侧过身。
我单腿跳到段悠悠身边坐好,盛起一碗豆浆给她:“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怕我受累,所以主动帮我收拾东西。谢谢你啊,我的好悠悠。”
她故作噁心地乾呕两下,喝一大口豆浆,像想起什么似的:“栗鼠说要来慰问你。先別急著感动,他那么阴险狡诈一个人,我估计是想来亲眼確定你的伤势。”
“不合適吧。”我为难地说。毕竟是辅导员,被他知道我和晏弋住在一起,多不好。再说,我也开不了口要求身为主人的晏弋暂时离开。
“放心放心,我已经替你委婉拒绝了。”段悠悠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对向我,“我现在要给你拍张照片,以此为证,让栗鼠无话可说。来,儘量表现得虚弱一点,越惨越好,越可怜……”话没说完,她又放下手机,嫌弃地皱起眉,“你这脏兮兮的牛仔裤怎么还没换啊?哎,我说路人男友,你对我家冉夏凉照顾得不是很周到哦。”
將行李箱放进我房间的晏弋走出来,只听见段悠悠不客气地批评他,一时没明白,不解地嗯了一声,上下打量我。
“不是不是。”抱起打著石膏的左脚,我窘迫地解释道,“裤筒太小,脱不下了。”
“咔嚓!”
段悠悠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对抢拍的照片很满意,连连称好。任务完成开路走人,到门口才像想起我说的话,回过头隨意地道:“直接拿剪刀剪开唄。”
她提出建议一走了之了,一定想不到接下来的发展有多悲剧。
此刻,我和晏弋並排坐在沙发里,以同样的郑重姿態,同样的严肃表情,望著茶几上的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陷入沉思中……
半个小时前晏弋找遍所有房间,只找出一把巴掌大点的折迭剪刀。我本著铁杵磨成针的精神,哼哧哼哧地剪了半天,手都酸了,也没把裤边剪开。晏弋也发现照这个速度剪下去,是对我和剪刀的非人折磨,於是一声不吭地走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
我当场惊呆了,迫不及待地重新举起小剪刀埋头苦干,心有戚戚。被生锈钝掉的剪刀扎,顶多嗷一声,要是菜刀一失手,可就是二次伤害。晏弋却固执起来,非要亲自操菜刀帮我忙。我害臊,极力反对,他不依不饶,最后僵持不下,落到共同对著菜刀,相顾无言的局面。
突然间,他猛地举起菜刀,目光坚决。我嚇得抱成团缩进沙发里,打手势劝他冷静,抓起纸笔,颤巍巍地写道:“其实你可以去隔壁借一把剪刀,或者去超市买一把,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像被下了定身咒,晏弋保持著高举菜刀的动作呆掉了,连带眼神也变得木愣。我从没见他如此笨拙的傻样,忍不住偷笑出声音。他怪异地看我一眼,忙丟掉菜刀,也略带羞涩地笑了。我见状又笑得更欢畅,倒进沙发,他也和我一样,笑跌进另一头,满室欢乐。
先前令我不知如何自处,仿佛凝结在我和他之间的坚冰,想不到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一把菜刀溶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