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转身,开门见山向我发问。我步子差点没倒腾过来,身子往前一倾才刚站稳,没时间思考她的问题,她又继续说道:“为了躲我吗?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和潘岳朗在一起?”
“对,我是不想和你见面。我也不好奇,你和他在一起,是你们自己的事。”而且你们都是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可不喜欢潘岳朗,我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有像今天这样和晏弋见面的机会。因为你,现在晏弋对我太冷漠了,根本不给我碰面的可能。我別无选择,只有和潘岳朗在一起。不过,他对我这么好,没准哪天我会喜欢上他……”
她並不在乎我说什么,面容上浮著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在喃喃囈语。以前潘岳朗为了接近苏童,甘愿天天围著那时一心追求晏弋的她。现在苏童又为了接近晏弋,选择和潘岳朗在一起。多么讽刺的轮迴啊!
“潘岳朗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別这样对他。”我想不到该说什么,唯有此句。
苏童拉近与我的距离,克制地冷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掠过我,她朝篝火那边望了一眼,“怎么,你想去告诉他?我还以为你很能保守秘密呢。”
几次与苏童剑拔弩张的交谈中,我总是感觉到她话里潜藏深意,却因为自己不够聪明,始终参不透,理不清。此刻亦是如此,话不投机,我颇为无奈地笑笑:“苏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幼稚。你喜欢晏弋,追求他是做给我看的吗?你去给他过生日,也是做给我看的吗?你现在对我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为什么?我都弄不明白,你到底希望看到我什么样的反应,你才会满意。”
“我想要你露出本性,让所有人都看见。”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故意狠撞了下我的肩膀,高昂著头离开。我踉蹌地退后两三步,正好踩上块凸起的石头,脚下一滑身子一仰,屁股先著地摔了跤。疼得想飆泪,又想笑自己弱不禁风,我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掉带起的泥土,也走回篝火边。
半途手机响,段悠悠简讯通知我,她快到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她,正犹豫於劝她打道回府和置之不理之间,肩膀被人按住。我一回头,段贝山將他的手机贴到我鼻尖,不无自得地说:“我决定不打电话,给青青发张照片过去。怎么样,够不够含蓄?”
我定睛一看,是张以夜色为背影的自拍侧面特写。照片里段贝山的表情似深沉似忧鬱,更似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含蓄是含蓄了,但可能含蓄过头直接被段青青忽视。我怕扫他的兴,含糊应了声算作回答,快步回到原位。
晏弋递给我一串土豆球,我笑著道谢没等接,就看见对面的潘岳朗將自己的外套披在苏童身上。想到刚刚苏童的话,心里不舒服,嘴巴也变得不牢靠,我张口就问:“苏童是潘岳朗的初恋吗?”
晏弋乾脆把土豆球送到我嘴边,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初恋宝贵,我怕他最后会失望。”咬下一粒土豆球,我戚戚地说。
“ta?苏童?”
男人啊,永远认为恋爱里女人理所应当是弱势的一方。我为自己能有如此理性睿智的人生感悟而唏嘘,同时也为晏弋的不成熟表示理解,特別同情地望了他一眼,说:“没什么,你不懂,初恋通常都是不完美的。”
他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把土豆球塞我嘴里。我刚有点哲人的思维方式,你不能因为达不到我的高度,就想把我噎死吧。突然,脑海中再次闪过“初恋”两个字,我一下站起来,鼓足勇气喊了声华老师,引得他注意,又指向身后的小山坡,问:“我能和你讲两句话吗?”
段悠悠那段伤痕累累的初恋,我曾经发誓一辈子帮她埋藏心灵深处,小心呵护。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此刻我正计划自作主张將它讲给一个算得上陌生的男人。我希望我的直觉是对的,栗鼠和別的男人不一样,至少对於段悠悠来说,他或许能成为她的救赎,她的释怀。
故事从头至尾,栗鼠一直默默倾听著,脸上不曾流露出任何显而易见的情绪。讲完最后一个字,我鬆了口气,试著告诉他我心里的段悠悠:“悠悠是个特別好强的女孩。你可以瞧不起她,但你不能侮辱她,可是她也很容易委屈自己。高二她在家咖啡连锁店打工,因为业绩好,有人故意诬陷她偷收银机里的钱。她没找出陷害她的人,就不要工资,白白在店里又多干了一个月。其实她完全可以甩手走人,偏偏又倔得很,洗不清罪名,也不想因此好像欠下別人一分一毫。
“华老师,如果让悠悠知道我把她的事全部都告诉你,她一定会骂死我,和我绝交的。可是我心疼她,看她太要强,什么都选择自己默默承受,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有时候也会觉得无能为力。我没老师你有智慧有阅歷,我想,你也许能帮帮她。”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恳切笑著迎向栗鼠。他没有任何回应,给了我一段很长的沉默不语,幽幽地远望暮色靄靄的天空,面沉如水,思考著什么。
我不敢再打扰他,独自转身悄无声息地回到晏弋身旁。讲述段悠悠的伤心往事,自己也如同又重新经歷一遍那时的低迷情绪。妖冶旺盛的篝火在眼前跃动起舞,我茫茫然地盯著,仿佛从中看见段悠悠的影子,现在的她就好像这火苗,放肆无度地燃烧自己,从不肯停下,也不肯喘息。她太需要一个人牵著她手,告诉她放慢脚步,陪她歇一歇。
想到这儿,我不禁回头再次望栗鼠,他手里夹了根烟,仍保持著听故事时的坐姿。夜色模糊掉他的表情,我只能期望自己一时衝动做的决定,不要事与愿违。
“晏弋,哪天我要是被段悠悠杀了,你可要帮我收尸啊!然后替我告诉广大媒体界的朋友们,我是自作自受,心甘情愿被她谋杀。”
我攀住晏弋的胳膊,像做临终遗言般將自己託付出去。他非但不爽快接收,反而伸手探上我的额头:“冉夏凉,你是冻傻了吗?”
“你不懂。”我拉起他的手,捂紧他冻得发红的耳朵,“没有段悠悠挣不到的钱,也没有她下不去的手。她待会儿来了,万一苗头不对,我会先把自己埋了谢罪。”
“唷,气氛不错,像搞素质拓展训练的样子。夏夏,你还活著吗?没把自己冻死吧?”
说曹操,曹操到。山间空旷,段悠悠带点小刻薄的喊话清脆嘹亮,我嗖地起身张望。她迈著轻盈的脚步朝我们而来,越走越近,突然急剎车顿住,似乎发现了小山坡上的栗鼠,眨眼间身子一拧,掉头就跑,越跑越远。下一秒,又一个黑影从篝火旁急急掠过,向她追去。
“哇,跑得太快了!这是我第一次见表哥有这么大反应,那女孩偷了他钱包吗?”桃眼付冰洋也跟著站起来,举目眺望,嘴巴里发出由衷感嘆。
“依我所见,她不是偷钱,是偷心。”
精准!犀利!我想潘岳朗一定是从栗鼠的背影里,找到了当初但凡遇到苏童的事儿,就会化身飞毛腿的自己,所以有感而发。
高手再见高手,两个人不会打起来吧?!我抬腿想追去看看,手被晏弋一把拽紧,听他下命令般对我说:“不准去,老实待著!”
“段悠悠我了解,她真的会动手打人的!”我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