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度朔

章尾山下。

郑诗亮跟着的科研队本来一切顺利，他们在一处冰雪覆盖的山坳，在那光与暗的边界进行了多次实验和观测，使用设备采集了大量的数据。

夜里的雪地上，郑诗亮的团队搭着帐篷，准备观测章尾山的变化。

夜越来越暗，他们依旧在工作着。

但是，异常也在逐渐地在朝着他们靠近。

“怎么回事，机器不亮了。”一个人拍打着设备，找了半天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灯怎么也越来越暗了？”一旁的人看着灯一闪一闪的，光芒越来越微弱。

“是不是没电了。”有人过来帮着检查。

“不对，你看头顶上。”所有人抬起头，天上的星辰也一个接着一个暗了下来，月亮更是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了。

黑暗之中有东西来了，那不属于人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显得尤为可怕，众人这下有些慌了。

“有东西，雪地里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别慌，枪呢？”

“在这里，在这里。”

他们连忙凑在了一起，打开包拿出了枪。

“砰！”

枪声一响，惊走了那逐渐靠近的猎食者，接着一闪即逝的光亮众人也隐约看见了那东西的模样。

“是雪豹。”

那雪豹听到枪声，徘徊了一阵后最终离去了，听到徘徊在周围的动静消失之后，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这个时候，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月消星敛的极暗之夜，远处却亮起了一道道火炬一般的光芒。

“看，有火把。”一个人指着远方喊道。

“是不是有人在扎营？”众人交谈之中猜测。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能亮，我们的灯却不能亮？”有人发出了疑问。

“会不会是超凡力量的痕迹出现了？”这个时候有人猜测说。

这种猜测反而立刻让所有人的退意一下子消失了，他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到这里，此刻他们探寻的东西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可能是真的有大发现。”

“或许我们能够解开成为超凡者的秘密。”

听到了这么一说，郑诗亮也心动了，

科研队的所有人立刻收拾了一下，朝着那火炬一样的光亮走去，他们走着走着，当穿过一定范围之后便进入了一处奇怪的领域。

天突然亮了。

夕阳如血，落在他们的身上。

郑诗亮科研队的人都愣住了，不断地朝着周围拍照，但是他们的相机根本没有亮起，拍到的也只有一片漆黑。

而紧接着，他们的身前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祭祀场，古老蛮荒之中透露着一股神圣的感觉。

他们看着大量穿着打扮蛮荒古老的人出现，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登上那草木搭建的高台。

这些人密密麻麻地站在了上面，朝着下面看去，就好像在看着他们，一张张面孔跨越时光和轮回和他们对视。

“这是什么？”

“你们是谁？”

“他们在干什么？”

有人尝试着和那些人攀谈，但是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时候郑诗亮突然说话了。

“宇宙记忆理论，这会不会是烛龙保留下来的上古的信息，我们在看上古蛮荒时候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这下众人更加激动了，他们目不暇接地看着这正在发生的画面，想要汲取到更多的信息和秘密。

而接下来，他们便看到了作为人类所能看到的最后的一幅画面。

郑诗亮垫着脚，然后便看到了他渴望的“龙”。

一个长长的黑色影子自阴暗之中游了出来，他从影子里抬起头，竟然是一颗人头。

人首龙身，那是上古之巫的异像。

“龙！”

郑诗亮心中的激动情绪一瞬间膨胀到了极限，看着这画面有种难以形容的感动。

而这个时候，那些站在祭祀场高台之上的人也接二连三地喊了起来，用上古的蛮荒之语。

“烛阴来了！”

“烛阴来了！”

“烛阴……烛阴……”

随后，郑诗亮便看到那人首龙身的存在口吐烈焰，将高台之上的所有人点燃。

“啊！”

郑诗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画面，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火焰之中冲出，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活人在烈焰之中挣扎。

其他人也被吓坏了，连忙就想要逃跑。

但是，这个时候那人首龙身的存在追了上来，口中的烈焰席卷大地，将他们也包裹了进去。

这时隔万年的火焰竟然将他们也点燃了，在场的人一个个在火焰之中被活祭掉，成为了上古蛮荒时代的巫的第二次祭品。

“啊！”

“不要，不要。”

“救我，好烫，好烫。”

“啊……”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身影发出惨叫声，郑诗亮被吓疯了，他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一边跑着，他一边朝着身后望去，那条“龙”依旧在喷吐着火焰，似乎要将整个祭祀场彻底点燃。

冲天的火光里，一个个影子在扭曲之中逐渐变得越来越阴森可怕。

而那张人首龙身存在的面孔，深深地印刻在他扥脑海之中，似乎成为了他最深的梦魇。

眼看着那烈焰就要覆盖到他的身上，郑诗亮大声嚎叫着，吓得仿佛三魂七魄都在一起发出尖啸。

而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伸出了一只手，将郑诗亮拉了出来。

一步跨越，郑诗亮从那恐怖的如血残阳和漫天大火之中坠落而出，重新回到了那片幽暗的冰雪山坳之中。

“火！”

“烛龙，我看到烛龙。”

“他杀了所有人，杀了好多人，还有我们，他在追杀我们……”

郑诗亮这个一直呆在校园里的人，看到了最可怕的画面，此刻情绪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他对于超凡力量的憧憬瞬间崩塌，他说自己不是叶公好龙，当真正见到龙的时候，却比他嘲讽的叶公更加不堪。

黑暗之中传来声音：“那不是烛龙。”

郑诗亮仓皇地抬起头：“那是谁？”

对方回答：“烛阴，古时候的巫。”

郑诗亮又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对方说：“为了获得力量，成为更强的存在，也就是你说的超凡者。”

“而你们只是被卷入了他的祭祀再现的画面里去了，仪式启动了你们也便成为了新的祭品。”

“我在远处感觉到了，飞来刚好看到了你。”

黑暗之中，那人随着靠近，发丝和皮肤竟然渐渐发出微弱的青色光芒。

郑诗亮感觉他的身形越来越高大，皮肤上深处涌现出了巫纹一样的特征，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和他对话的人。

他明白了什么：“重瞳李俊，是你救了我？”

对方说：“因缘巧合，过来的时候你还活着，是你自己运气好。”

但是郑诗亮也知道，对方这也算是还了他搭车的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随意的一招手，就救下了自己的命，甚至还可以说是改了自己的命运。

李俊一点点走到了他的身前，目光却看着他的身后，郑诗亮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朝着身后望去。

便看到了黑暗之中他之前看到的“火把”的真面目。

那哪里是什么火把，而是一个个没有面部，脸上是一团火焰的恐怖厉鬼。

郑诗亮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想起了许多被鬼魂蛊惑丢了性命的古老传说。

而渐渐地，那些面部如同火焰燃烧的影子一点点褪去，彻底消失，只剩下郑诗亮之前的同伴站在幽暗之中看着他。

这画面对于郑诗亮来说，反而变得更加恐怖了。

但是李俊却注意到了另外一重。

他看向了黑暗的底部。

章尾山在不断地上浮，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又好像导致有什么东西浮起了上来。

郑诗亮也看到了。

在他看来，远处的黑暗像是一堵无边无际的黑色水晶高墙。

而黑暗的最深层一个不知道是城市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的建筑物缓缓浮起，就像是冰晶里冻住的雪，一点点蠕动漂浮着前进。

郑诗亮：“那又是什么？”

李俊猜到了，那大概是山海经中的一目鬼国。

当初他看到那些一目烛魂在章尾山下徘徊，便联想到了山海经之中的记载。

他一动不动，开口对着郑诗亮说。

“局面要失控了，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停留了。”

李俊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严肃，让郑诗亮一瞬间竟然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开始见到李俊的时候，他还能够谈笑风生。

但真正见识过超凡力量的可怕和死亡的恐怖时，再看到李俊的时候，他心底里竟然也生出了强烈的恐惧之心，一如之前看到的烛阴。

他们虽然是人，但是拥有的力量却比鬼还要可怕。

当一个存在杀死你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念，你站在他的面前，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保持平常心了。

黑暗之中，李俊指出了一个方向。

“跟着它！”

“不要回头。”

便看到一缕荧光从他的指尖奔向远方，破开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郑诗亮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跟着那荧光，朝着山脚下跑去。

路上他跌了几个跟头，但是爬起来依旧不肯停歇地追着那荧光。

——

极暗之中。

李俊站在那章尾山力量侵入现世的边界，眸子好像在发光，倒影着黑暗里的一切。

身前是暗影重重，远处最深邃的黑暗，伴随着一道道从深处传来的信息光影，他能够隐约看见那被冻结住的遗迹之影。

“它快要浮上来，所以才泄露出这么多的信息和投影！”

这座遗迹的浮现，它不是章尾山里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谁也不知道它里面究竟藏匿着多少上古的秘密。

李俊静静地看着这章尾山，仿佛也被它给迷住了，这座黑暗深邃的大山是如此的迷人，它危险到了极点，但是也隐藏着无数人类想要探寻的终极秘密。

神话、超凡、生命、死亡、轮回、永生，等等所有吸引人不顾一切的问题，似乎都能够在这座大山之中寻找到答案。

但是李俊观察着它，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它在再现着曾经的一切，将曾经发生过在它身上的一切再现一遍。”

“但是它实际上又不再是那个初生的烛龙，所以很多地方又有些不一样。”

李俊记得，一目鬼国被烛阴制造出来没有多久，自己便杀死了烛龙。

这是不是代表着，它再现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再现自己在上古杀死它的那一幅画面。

也就会被自动再次杀死，重新分解成三个部分。

“是不是，等一等就知道了。”

随着外泄的信息越来越少，李俊也观测不到那遗迹之影了。

它又藏匿到了那幽暗之中，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哒哒哒！”

李俊往前走去，就像是走在一片黑色的水面。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掀起一层黑色的涟漪，想要夺走他身体的某些部分，但是又被他身上发出的光给挡住。

但是，越走他的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不断地被吸入水面之中。

很快，他的脚便触及了底部，再往下便被一层空间的壁障给挡住了。

黑暗中他伸出手动用了桃树的力量，手掌往前推，就好像真的在推开一扇门。

手掌中心诞生出金光，一层层扭曲的光晕随着掌心向着周围蔓延，就好像将空间扭曲碎裂。

“嗡嗡嗡！”

但是，很快李俊便察觉到了什么，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黑暗之中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仿佛成千上万的人在喊叫，他推门的动作惊动了大量章尾山外的存在。

他皱起了眉头停下了动作，扭过头看向身周。

他高举起自己的手，手心就像是拖着一轮小太阳一般，照亮了周围的数百上千米的地界。

这个时候，暗处里层层迭迭的影子全部显露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数量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在朝着李俊蜂拥而至，仿佛想要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那里面的世界。

但是随着李俊托起“光源”，他们就被吓得纷纷后退不敢靠近，这是黑暗之中那些排着队想要进入章尾山深处的魂灵。

李俊反应了过来，如果在这里打开门，将会激起层层连锁反应，而且对他不利。

李俊心想：“先等一等吧！”

看之前那一目鬼国的模样，它真正现世也应该用不了多久。

李俊开始后退，准备离开。

但是这个时候，另一重变故发生了。

那层层魂影再一次传出了呼啸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他们浩浩荡荡的从黑暗之中挤出，朝着山脚下而去。

仿佛在那山脚下再一次出现能够吸引他们的东西，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奔去。

随着他们冲下了山，章尾山里的黑暗也好像被无数个细小钩子拉扯住的铺天黑暗帷幕一样，一点点地加速朝着更远处覆盖而去。

“什么东西？”

李俊跟着那浩浩荡荡的影子朝着外面走了几步，随后身形便开始不断异化。

他的双手化为了双翼，跟着那影子一起朝着远处而去，目标是那章尾山脚下的城镇。

最终，羽民、鬼影、黑暗。

三者汇聚向最繁华热闹的那一座城市，仿佛要将那里淹没吞食。

——

额勒姆市区南部。

穿过幽静的林荫小道，张由穿着代表着长生观弟子的道袍，带着一群人进入了一座古建筑里面。

其中许多外国人模样的人也穿着道袍，颇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但是他们脸上的恭敬和与有荣焉却丝毫不作假，这身普通甚至可以说朴素的道袍，似乎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再是普通人了，甚至不再是人了。

这里原本是一座庙宇，但是建筑里面的神像和壁画都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神台之上，摆放着一尊全新的牌位。

“天地！”

左右摆放着两尊神像，只是神像的脸上不见样貌，而是贴着两张符咒蒙住。

“神荼！”

“郁垒！”

张由头发突然变长了，不知道是接的还是假发，在头顶上结成一个发髻，让他更像是个修行多年的道人。

他站在庙宇大殿之中环顾四周，其他人却只敢低着头，没有人敢看他。

看完了神像和大殿的布置之后，他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

“实验也准备好了。”

“都已经到位了。”

张由穿过大殿朝着后面走去，大殿后面有着更多的建筑，张由穿过层层建筑直奔到最后面。

那里是一座湖泊，湖泊上的水来自于章尾山，张由站在湖泊边顺着那水流的方向一路看上去，似乎要看向那水的源头。

众人围绕着湖泊的边缘跪下，就好像在进行着上古的祭祀，而张由成了古时候巫的角色。

张由朝着湖泊上走去，竟然就这样踏着水面而行，开始举行起了祭祀上古鬼神的仪式。

而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他抬手。

“上前来。”

两个道人便走上前来，跪在了湖边。

张由：“仙尊将赐尔长生不老，尔等也要好生替我长生观永镇此地。”

两人答：“谢仙尊。”

虚空之中伸出一只手，那是周神通的手。

他拿出两株桃枝融入了他们的体内，这两个道人便在痛呼之中逐渐地化为了两棵桃树，分别立在了湖泊旁边。

两棵桃树的枝杈交错在一起，好像化为了一扇大门。

而朝着水下面看去。

水底下倒影出了两棵更大的桃树，树下有山岳，而那桃树比山岳还要大，树上还隐隐坐着两个巨大的鬼神，俯瞰着湖泊另一头的人间。

张由看着那两尊鬼神，对着其顶礼焚香膜拜。

“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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