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面对着铜镜和水盆，看到里面倒影的自己，她又不得不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

她推倒水盆，将铜镜砸破。

“我没有老！”

“我不会死，我不会死。”

“西母不会死去，西母只会前往天界。”

她难以接受自己的老去，难以接受自己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人一般的存在最终也会消亡。

这个时候，有人说。

“西母，还有一个长生之法。”

西母看了过去，那人告诉她。

“轮回！”

西母笑了，然后将那人杀死，喂了祭坛下的白虎。

她难以接受很多事情。

她难以接受她对帝的钟爱和崇拜得不到回应，她不能接受自己无法成为帝在人间唯一的巫，更不可能接受自己轮回转世失去一切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年轻气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拥有一切，是人间的神祇。

而如今一旦衰老，她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

越是靠近真相，便越不能接受真相，也越来越不能提及。

泡影如梦。

任何敢于打碎它的人将遭受她倾尽全力地反击。

她说：“帝说过，只要我做好我该做的事情，他便会来见我。”

这一日。

又到了祭祀天地的时候，西母氏麾下的各氏族的巫和首领再一次来到了帝下之都，聚集在了祭天坛下。

所有人看着西母，对方又一次要祭祀帝，依旧想要得到帝的回应。

所有人都沉默着，但是所有人都已明白，西母就要死了。

这一次的祭祀，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一切都将结束。

那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另外一个时代的开始。

祭坛之上。

西母认认真真地举行着祭祀，她享受着自己被天地日月注视的感觉。

最后西母高高地举着苍老的双手，望着天上的大日。

掌心捧着的红玉渐渐融化，光芒朝着周围扩散。

“嗡！”

她再一次看到了双重瞳之眼，和那双眼睛对视着。

她曾经对着那重瞳说过不知道多少次话，但是这一次她什么话都没有，只有眼泪从眼睛流淌了下来，从面具之内滑落。

她张开嘴巴，眼泪流入嘴巴，她喉咙沙哑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啊……”

“啊……啊……”

她听到了青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结局，忍不住泣不成声。

但是此时此刻，她还是作出了选择。

最后。

那滴血真的彻底化了。

帝血坠落，融入了西母的眼眸，浸入其中。

“嗒！”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结局，口中却说着。

“我成为了帝巫！”

“我是西王母。”

西母的身体开始异化，她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

“与帝同在，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她的身体不断的异化，佝偻的身体逐渐变得挺拔，面容也重新回到了年轻的模样。

美如神仙画，高傲如同云霞，眼神冷冽仿佛蕴含着雷霆。

西母摘下了面具，回头看向了所有人，所有人一同跪下，高呼。

“西王母！”

她大笑着，仰天看向天空中的大日。

然后，双手张开，化为了无限延伸的羽翼。

她好像真正地成为了妖神青鸟一样，青鸟的力量越来越多地汇聚在她身上，让她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庞大。

十丈、百丈，遮住了帝下之都的天穹。

这个时候。

她心中涌出无限的渴望，要飞到天上去，飞到那天界中去。

她要成为真正的帝之青鸟。

“啾！”

她化为了巨大的神鸟朝着天上飞去，而与此同时她的瞳孔也开始分裂，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分裂成功，便散去了。

随后，一股力量冲上了她的眉心，朝着外面挤去。

这一下，她眉心出现了一道血痕，就好像出现了另外一只眼睛。

但是很快，这只眼睛也崩溃了。

这一下。

一团像是火焰一样的东西从眉心的地方开始燃烧而起，将她所有的力量全部吞噬，也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但是此时此刻，西母只顾着朝着天尽头飞去。

越飞越远。

最后，她并没有飞到天界里去，甚至没有飞到大地尽头的北冥。

她化为一团火焰落在了一座大山上，大火熊熊燃烧而起，将一切都点燃。

那火鲜红如血，将天地都化为了赤红。

那山的名字叫做三危山。

——

黄泉幽冥。

“魂归来兮！”

“归来……归来……”

黄泉的上游，高大的“长人”摇动着印着幽冥景象的旗幡，将大地之上的阴魂召到阴间来。

只看见一批又一批阴魂走过黄泉河岸，踏过那显得有些破旧的桥，在三生石前停留，最后前往远方。

而三生石上，李俊盘坐在上面看着这景象。

他目光一点点从远处拉回，看向了那黄泉上的鬼城，以及其中坐镇的凶恶鬼神。

“魂兮归来！”

“长人千仞，土伯九约。”

李俊要制造的幽冥阴世已经初步成型了，至少能够基本运转起来，大荒各处里游荡的阴魂通过招魂巨灵不断地进入阴世。

历经阴阳两界的第一关的幽都，然后是北冥黑水和黄泉之门。

经过三生石，渡过奈何桥，抵达鬼域幽冥，最后转世轮回。

这阴世。

鬼神土伯在上，幽冥鬼城之中的诸鬼各司其职，而且他们也会代代更替，随着黄泉的力量不断地进行各种变化调整。

随着土伯的力量变强，山海之国的体系完善，亦或者阴间和黄泉发生什么事情，阴世自然也都会跟随着一起变。

李俊暂时只能做到这里了。

李俊虽然在黄泉幽冥，但是与此同时也在关注着大荒之上的那些阴魂鬼物。

随着黄泉幽冥的完善，那些鬼物被随着黄泉出现在各个角落的招魂巨人，一波又一波的吸纳招魂跨越阴阳两界的边缘，投入到了北冥的黑水之中。

虽然目前依旧不能吸纳所有的阴魂，但至少大荒孤魂野鬼遍地都是，人鬼混居的情况的确得到了改善。

即使到了往后。

人间仍旧避仍旧避免不了有鬼魂会在人间游荡，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随处可见了。

李俊忙忙碌碌，想着还有什么能够补充的，但似乎暂时也就这样了。

或许也是时候回人间去看看了，完善计划的最后一步。

然后，他突然间看向了黄泉之外。

“啾！”

他听到了青鸟的声音。

不是示警，也无关福祸。

——

三危山前。

李俊跨越北海，再一次履足人间。

或许谈不上特意来到这里，只是路过此处。

大山化为了焦土，或许此后很多年都会寸土不生，甚至连妖神都不会诞生在这里。

李俊站在焦土之中，看着前方，大风扬起尘沙从他身旁擦过。

他突然蹲了下来，抓起了地上的沙子，尘沙从指尖落下，化为飞灰。

“沙沙！”

尘沙落尽，露出了一缕青色的神羽。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收回这青鸟的神羽，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或者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

而后来他没有想收回，最终这青鸟的神羽却回到了他的手中。

少鵹、大鵹、西母。

历经三世。

这由青鸟力量开启的西母氏的帝巫时代，似乎也就此终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