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特管署基地的环境,很特殊吗?
“……麻烦了!”
种种疑惑,沉甸甸堆积在白舟心头。
——或许鸦对此早有预料,才会让白舟去取逃匿用的装备。
这些装备本来的确够用。
——可是现在?
白舟不知道鸦何时醒来,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明天,又或不知何时。
一种比任何时刻都更详尽真实的危机感,袭上白舟心头。
哪怕从前鸦也不会帮白舟出手,但白舟始终有种莫名的底气,觉得鸦在看他。
……但他终究还是要孤军奋战了。
没人能够咨询,也没人提供建议,一切都要靠自己艰难求生。
就跟以前一样。
新的危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必须倾尽一切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鸦醒来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这个世界上,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鸦。
等鸦一觉睡醒,要是发现白舟因此死掉了……
她不得悔死?
谁给她买咖啡豆?
所以白舟就只能大发慈悲,努力一点活下去了。
“那就……晚安吧。”
说了句莫名似曾相识、好像梦里说过似的话,
白舟将绸带小心折迭。
他抬起头,看向外面愈加弥漫的大雾。
清冷的月光照在白舟没有表情的脸庞,却照不见他心里碎碎念地吐槽。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就是现在……
你就睡吧,谁能睡过你啊?
——变成影子睡觉,很有安全感吗?
可为什么要睡在绸带上?
总不至于这才是她的本体,就像湖中仙女可能是圣剑的剑灵那样。
——那白舟宁愿相信,那把大得夸张的唐刀,才是鸦的本体。
但要问绸带有没有好处,倒还真有——
易于携带。
“沙沙……”
三下五除二,
白舟把折迭好的绸带揣进怀里。
如果这真是鸦的话,白舟就算是带着“鸦”一起面对强敌,然后浪迹天涯。
——也算是继续并肩作战了。
从这一点出发……当初一起逃亡的邀请,鸦还真不算食言。
这时白舟就莫名又想起亡灵将军阿勒。
他用马鞭拖着他的“千军万马”……
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
心里琢磨着,白舟转身下楼——
他准备再给房里添加些“爆炸仪式”。
五十个还是太少了……
一百个吧!
——每平米一个!
一切的不安,都来自爆炸仪式的数量不足。
他不敢想要是别墅里堆满一千个爆炸仪式,自己会变成一个多么阳光快乐的大男孩。
可是,倏地——
白舟脊背仿佛有阵电流闪过。
“哒……”
他停在楼梯口,惊疑不定。
心中一点灵光的警报,再次袭上心头、
——而且这次更加清晰!
静谧的黑暗中,难以名状的瘆人疯狂的感觉在身上流转……
像是有恶意而疯狂的目光正隔着深夜的浓雾眺望、观察自己。
“嗡——”
白舟第一时间拿起紫金色的马刀,并从腰间掏出【光影协律】左轮。
立即回身,站在别墅的断墙前,向外观望。
他看见了……
在被风吹弯腰的芦苇丛中间,在雾气最浓处,一个身影背对着浑浊的月光笔直站立。
他并非刚刚出现,而仿佛是一直都在那里,像个永远矗立在田间的稻草人。
这人影正抬着头,朦胧的大雾中看不清面貌,此时刚好和白舟对视。
“……”
远远地,他摘下礼帽,朝白舟沉默地弯腰行礼,像个活在几百年前的绅士。
但在他行礼的下个瞬间——
白舟眼前看见的一切,全都有了巨大的改变。
芦苇荡开始扭曲、蜷缩,以某种违反自然规律的姿态,朝着中心的男人蜷曲,像极了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的颜料桶。
它们变化着、变化着……
最终,一只只盛开的朵,鲜艳的朵——凭空绽放在了这些芦苇顶端!
那是色彩极其鲜艳的向日葵,鲜艳到不像活物,更像是被人画到上面去的。
围绕在附近的雾气也不再苍白了。
它们全都被染上了色彩——
鲜艳的、夸张的、富有生命张力的色彩!
汹涌、动荡的蓝绿色激流取代了苍白的浓雾,它们互相吞噬着、旋转、沸腾且躁动着……
恍惚之间,白舟看向地面那团鲜艳的迷雾,却仿佛看见了一片……
疯狂的夜空!
这片夜空围绕着盛放的向日葵田,而在盛放的向日葵田中,又有个昂扬的男人挺立。
他的双手不断在空中挥舞,仿佛泼墨做画,并深深为自身的画作陶醉得意着……
……只是隔空看着,白舟就莫名心中躁动不安,像是被这幅疯狂的画作渲染。
——而且这种渲染,还在加深!
“你是谁!”
“少校派你来的?”
白舟不敢挪开目光,却眯起双眼,心中疯狂发散思维,最大程度转移注意力。
“……”
面对白舟的问题,男人沉默片刻。
这时,画作成型。
漩涡似的蓝绿色激流围绕着他,盛放的向日葵在其中点缀金色,则仿佛闪亮的星辰。
至于他自己,则浑身闪烁着苍白的光。
他是这幅画作中最大的月亮。
——这幅画作的名字,当然就该叫《星月夜》。
“你知道吗,年轻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
男人开口了。
他隔着很远说话,但声音被流转的蓝绿色激流扩大,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有特色,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火山喷发般的不容置疑的激情。
“每个人的灵魂一角,都有一座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火炉,然而无人前来取暖。”
“过客只能瞥见烟囱的一抹……但总有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
“这个人,就是我!”
他说话总是急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他拄着拐杖,朝破别墅靠近过来,声音也就愈加清晰地震荡白舟的鼓膜。
“我隔着很远距离,就看到了你的火……”
“多么炽盛,多么闪耀,简直……就像太阳!”
“为此我快马加鞭,生怕慢一点你就会被淹没在凡俗的包围里。”
“——好在,你没让我失望。”
身边的蓝绿色激流旋转地更快了。
他走过来,探着脑袋前倾,近乎病态般地打量白舟,目光陶醉:
“现在,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走来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先生?”
“……”
白舟不语。
如山般的压迫感倾覆而来。
……毫无疑问的4级非凡者,一点水分都没有。
而且绝不是白舟熟悉的“机动行者”途径。
他来自一个新的未知途径……
这就是少校自信的底气。
在白舟被【持剑人】发现以后,就第一时间派遣过来的兜底存在……
终于在白舟杀光一切【持剑人】,回到据点以后——
和他碰面。
“啊,对,对……”
眼看白舟没有动静,男人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
“在询问别人名字前,自我介绍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他停下脚步,站到楼下。
他再次摘下头顶的礼帽。
——这一次,白舟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嘴里叼着烟斗,将头发染成橙色,一簇簇朝天竖起,仿佛燃烧的火焰。
他带着一个面具,面具上用油画画着一个轮廓分明、胡茬憔悴的焦躁男人。
白舟不认识油画上的男人,却觉得这一幕相当惊悚,尤其是在这个弥漫大雾的深夜。
——但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
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将自己的左耳亲手割掉,那里平平空无一物,只包着苍白泛黄的绷带。
没来由的,白舟觉得,他在模仿……
他在模仿着谁,或许是油画上的那个人。
又或者,对自己是什么人深信不疑——
“我叫,【文森特·梵高】。”
来者这样自我介绍道。
他将文明杖收在腋下,弯腰行了个绅士的礼节,
然后,他昂抬头站起,身形挺得笔直,甚至有些后仰……
并用面具上那双呆滞的、黑窟窿似的双眼,直勾勾看向站于楼上的白舟:
“我来自听海最大最隐秘的非凡杀手结社——”
“【美术社】。”
“曾经,我对阁下身上的‘火’惊鸿一瞥,可惜无缘相会。”
“——因为拜血教入侵贵基地那天,我们也是在的……”
在月光下,男人挺拔站立,跟个标枪似的。
他遗憾摇头,快速喷出的声音无比富有生命的激情。
但他的每个动作,似乎牵引着周围的光线与色彩,让四周的漩涡更加狂暴。
“或许您听说过我,或许没有,在下忝入【美术社】十六画手之列。”
“今晚,受雇于三少爷……”
他说:
“——我为杀您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