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审议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张张写满了震撼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三观被重锤反复碾压后的,深深的麻木与……敬畏!
电影的最后,山贼被消灭了,村子保住了。
幸存的农民们,在那片被鲜血浸染过的土地上,载歌载舞,庆祝着来之不易的丰收。
那欢快的歌声,与山坡上那四座插着武士刀的,孤零零的坟茔,形成了一种充满了讽刺意味的鲜明对比。
活下来的勘兵卫,看着那片欢腾的田野,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所有英雄叙事都为之黯然失色的,残酷的台词。
“我们又输了,赢的是那些农民。”
灯光亮起。
长达三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了。
审议室里,依旧落针可闻。
许久,才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长长的,仿佛要将整个灵魂的重量都吐出的,喟叹。
“……好故事。”
一个头发白,在业界以“毒舌”著称的老委员,缓缓地摘下了自己的老镜,用手背拭去了眼角那点不受控制的湿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栗:“我……我看了快四十年的电影了。我从未想过,一个关于武士的故事,竟然可以……讲得如此的,波澜壮阔,又如此的,直指人心!”
“是啊!”另一个委员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张总是充满了挑剔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武士片了!这是在解构!是在用七个武士的命运,去解构我们整个民族,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关于‘阶级’与‘人性’的,悲剧宿命!”
“尤其是那个菊千代!”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女性委员,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虽然是个冒牌货,但他比任何一个真正的武士,都更具有‘武士精神’!他让我们知道,所谓的‘武士道’,从来就不是由身份来决定的,而是由‘心’来决定的!黑泽导演,您……您这次的立意,实在是太高了!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一时间,赞美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都毫不吝啬地,将最华丽的辞藻,都献给了那个,在他们看来,创造了神迹的男人——黑泽英二。
然而,黑泽英二却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
藤原秀明。
这位掌控着他们所有人命运的男人,此刻正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如同猎鹰般的精光。
他的目光在黑泽英二那张写满了坦荡的脸上,和野原广志那张充满了从容的脸上,来回地游移着。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
那声音像一道划破了万古长夜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黑泽,你跟我说实话。”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颤抖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部电影,到底是谁拍的?”
“……”
整个审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呆呆地看着藤原秀明,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荒谬。
藤原阁下……他……他这是在说什么?
这部电影,不是黑泽导演拍的,还能是谁拍的?
难道是那个……那个看起来,比他们这里最年轻的实习生,还要年轻几岁的,司机或者后辈吗?!
这……这简直是……荒谬!
什么年轻人能拍得出这样近乎是解构了武士道,武士精神,还有阶级以及人性的,在他们眼中近乎完美的武士片!?
他们轻蔑的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微笑着的年轻人。
那眼神里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了荒谬与轻蔑的氛围中,黑泽英二,这位在霓虹电影界,被尊为“活着的传说”的巨匠,却从那张象征着贵客身份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那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近乎于见鬼般的注视下。
弯下了自己的腰。
九十度鞠躬。
“藤原阁下。”
黑泽英二认真的开口:
“您说的没错。”
“这部电影,真正的总导演,真正的拍摄者,真正完成这部艺术品的人,只有一个。”
他缓缓地直起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属于旧时代匠人的坦荡。
“的确就是他……”
“野原广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