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稟陛下,欧阳监正已在殿外等候。”
“宣。”
“微臣钦天监监正欧阳泰,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搭在紫檀木龙椅扶手上的五指,缓缓收拢,坚硬的指甲刮过光滑的木质扶手,发出“吱呀”一声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
“朕要开棺。”
老朱的四个字,如同四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欧阳泰的心头,惊得他本就有些昏的双眼猛地圆睁,后颈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欧阳泰猛地抬头,望向龙椅上那个威严的身影,却见老朱的眼中燃烧著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可怕的光芒,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在揭开骰盅前那一瞬间的癲狂与孤注一掷。
他白的鬍鬚微微颤抖。
“朕已安排孝陵卫备好三百斤火药。”
老朱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踱了几步,转身时,
“明日寅时,炸开地宫。”
“炸…炸开地宫?”欧阳泰瞳孔骤然紧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明白,皇帝一旦做出决定,任何言语上的反对都將是徒劳,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心中充满了惊疑与不解:为何要开棺?开谁的棺?莫非是…皇太孙的?可太孙殿下不是刚刚下葬月余吗?难道此事与方才钟山方向的地动有关?
他暗中咬破舌尖,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瀰漫开来,借著这阵刺痛,他这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惶与慌乱。
他深知,此刻自己身处漩涡中心,一言一行,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老臣…老臣斗胆敢问陛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却发现老朱不知何时已拔出一柄短刀,正用一方锦帕,擦拭著锋利的刀刃。
“此举…此举究竟是为何?开皇陵,惊动龙脉,此乃国之大忌,万万不可啊,陛下…”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老朱手腕轻轻一转,寒光闪闪的刀刃上,便现出了一条细如髮丝的血线,那是他方才割破手指时沾染上的。
“欧阳泰。”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平静,他缓步走下御阶,用刀尖轻轻挑起了欧阳泰的下巴。
“当年,你替偽汉陈友谅占卜,言其出征大吉大利,如今,你可能为咱算上一卦,算算那皇太孙,是否真的未死?”
“欧阳爱卿,你来告诉咱……”
老朱忽然一把攥住了欧阳泰胸前的衣襟,力道之大,几乎要將这位年过甲、身形瘦弱的钦天监监正整个提离地面。
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著欧阳泰,深邃的瞳孔深处,翻涌著某种近乎疯狂的、压抑已久的情绪。
“一个明明已经咽了气、入了棺、葬进了皇陵的孩子,”
老朱的嗓音骤然拔高,尖锐得近乎嘶吼,震得殿內数十盏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他猛地甩开欧阳泰,令他险些跌倒。
“为何今日,咱!亲眼看见他!在城外的河畔活蹦乱跳,与常人无异?!”
他怒不可遏,顺手抓起御案上的一只青瓷茶盏,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你说!是他娘的阎王爷大发慈悲,放他还阳回来的?还是说——”
“当年那口冰冷的棺材里躺著的,压根,就不是咱的亲孙儿?!”
欧阳泰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乾乾净净,冷汗从额角滑落,他身子一软,若非强撑著,几乎要瘫倒在地。这一刻,他忽然彻底明白了,为何这位以铁腕著称的皇帝陛下,会如此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动用炸药,也要坚持开棺。
“臣…臣请隨驾观陵!亲眼见证!”他猛地以头抢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借著俯身叩首的瞬间,將满口血腥艰难地咽了下去。
“报——!”
就在此时,一名身著飞鱼服的锦衣卫踉蹌著衝进殿內,神色慌张:“陛下!孝陵卫指挥使八百里加急密报!皇长孙殿下的陵寢…陵寢今日傍晚,无故出现数道裂痕!”
“好,好啊。”
老朱的声音比殿外的暴雨更加冰冷。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催著朕啊。”
又一道惨厉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欧阳泰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恐的脸。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天变了,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