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煌煌巨著,本意是包罗万象,永垂不朽。
而这《金疮消毒新论》,这源於一个神秘年轻人灵光片羽、由他在病榻上仓促记录的理论,竟以其顛扑不破的真理,占据了其中一席之地,与无数经史子集並列,接受后世的瞻仰与学习。
从此,金疮处理之法焕然一新。
无数在战场上、在劳作中、在意外里受伤的黎民將士,因著这看似简单的“烈酒净创,沸水煮纱”,从死亡线上被拉回。
那些曾被视为不治的溃烂、高烧、感染,变得不再是无法战胜的绝症。
这套理论以《洪武大典》为载体,迅速传播至大明各地,甚至流传到海外,救人无数,功德无量。
而张慎修这个名字,也因此与这部新论紧密相连,虽非首创,却因其记录、整理、推广之功,被后世医者铭记。
他在病榻上写下的,不仅仅是几页医论,更是无数条被挽救的生命,是医道向前迈出的坚实一步。
这是他身为医者所求的,医之真諦,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方式,永传不朽,泽被苍生。
他的子孙后代,也因此蒙受了难以估量的荣光与便利。
每当提及《洪武大典》中的医术篇章,张氏便成为一个绕不开的姓氏,是医学传承中备受尊崇的一脉。
这份荣耀,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家族底蕴。
张氏子弟无论走到哪里,只需报上先祖名讳,提及那载入大典的新论,便能贏得旁人的敬意与额外的看重。
尤其是在求学或入仕的道路上,张氏的后人往往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与便利。
那些有志於医学的张氏子弟,更是有著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们无需多言,仅仅是“张慎修后人”的身份,便足以让他们在杏林中立足,贏得病患的信任与同行的认可。
他们继承的不仅仅是先祖的医术,更是那份敢於质疑、勇於创新的精神,以及因新论带来的赫赫声名。
即便不入官场或医学界,在家乡,张氏也是当之无愧的望族,受人敬仰,拥有远超寻常人家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力。
家族的產业因此更加兴旺,子弟的婚嫁也更加顺利。
这份荣耀,不是一代人的光环,而是流淌在张氏血脉中的印记,是家族世代相传的底气与骄傲。
他们享受著先祖用智慧与勇气换来的荫福,也深知肩负著维护这份荣誉的责任。
张慎修或许从未想过,他在病榻上的惊世一笔,不仅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救人无数,更彻底改写了自己家族的未来,为张氏带来了绵延数百年的荣华与声望。
而此刻的屋外庭院中——
李明远斜倚在廊柱上,將院內张慎修的动静听了个七七八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那张慎修老头虽然迂腐固执,但方才那股子不破不立、敢於否定自身的决绝,倒也真有几分学者的风骨。
这老头,挨了顿毒打,差点见了阎王,反倒因祸得福,开了窍了。
或许有朝一日,这个固执得像茅坑里石头的老太医,真能成为推动医学进步的……一块垫脚石?
李明远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比喻似乎不太尊重人,但又觉得挺贴切。
武英殿內,灯火通明。
老朱手中捏著一张字跡细密的纸条,正是锦衣卫刚刚呈上的密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金疮消毒新论》……”
老朱低声念叨著这几个略显古怪的字眼,眉头微微蹙起。
“烈酒净创,沸水煮纱……”
他反覆咀嚼著这八个字,语气中带著一丝困惑,又有一丝莫名的触动。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濠州城下、鄱阳湖上的连天烽火,浮现出那些曾经与他並肩浴血的弟兄们。
一个个鲜活的面孔,起初不过是刀劈斧砍的一道小口子,军中医士用香灰、锅底黑,甚至直接用泥土敷上,希望能止住血。
可后来,许多人的伤口就开始发热、红肿,进而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任凭军中医士如何施救,开出多少清热解毒的汤药,最终还是眼睁睁看著他们浑身滚烫,胡言乱语,在痛苦的哀嚎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种深入骨髓的腥臭味,那种眼睁睁看著兄弟死去的无力感,即便是他如今已身登大宝,依旧是午夜梦回时的一场场噩梦。
老朱放下密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御案,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这张慎修,平日里看著稳重,没想到也是个能折腾的。
他哼了一声,带著几分痛心,又带著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张慎修,倒是真会糟蹋好东西!好好的灵药,竟被他吃了去,差点把自己折腾过去,才弄出这么个名堂!”
只是,这“烈酒净创,沸水煮纱”,听著简单粗暴,却似乎……隱隱有那么点道理?若是真能管用……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