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军顺着姑娘的目光瞥向窗外。
夜色里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立着个土坯谷仓,黑黢黢的轮廓像头伏在地上的老黄牛。
1979年!
许成军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那个他在《政府工作报告》里反复研读的年份,那个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里烂熟于心的转折点,那个他刚刚在《我的时代1979!》里写下开篇的时代。
他竟然真的穿越了?
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许成军了两个时辰才理顺混乱的思绪。
知青地头上晕倒,让来自四十四年后的自己占了身体。
窗外传来队长的哨子声,社员的说笑声混着远处拖拉机的突突声。
这些鲜活的声响,比任何史料都更真切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挣扎着下床,走到裂了缝的土墙前,借着破窗棂透进的天光打量自己。
铁皮镜子里的人影瘦高,深麦色的脸上带着苍白,眉眼间带着书卷气,却比记忆里的自己多了几分青涩。
这是二十岁的许成军,一个困在黄土地里的知青。
而他的灵魂里,装着暨南大学中文系的七年沉淀,和八年公务员生涯磨出的世事洞明。
“倒也算.自带金手指?”他苦笑一声。
前世写穿越文时总吐槽主角光环太假,没想到轮到自己,老天爷竟真给了“外挂”。
他有未来四十年的时代记忆。
他有7年中文系历练的文学审美、文字触感。
他有行政经历带来的政策敏感度。
这个时代,有“粉领子”们搅动风云的舞台!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土墙,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清晰的脉络。
1979年《收获》杂志的投稿邮箱在上海巨鹿路;
第四次文代会将在年底召开;
路遥的《人生》还要等三年才发表.
这些曾记在读书笔记里的知识点,此刻像刻在dna里一样清晰。
他懂这个时代的文字规则。
他知道伤痕文学正席卷文坛,却也明白哪些题材是雷区。
他清楚思想解放的春风已至,更懂得如何在框架里寻找突破。
“或许.”
许成军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掌心沁出细汗。
那些在公文里压抑的表达欲,那些在网文里妥协的文学执念,那些在深夜里构思的故事框架
难道真要在这个黄金时代,用这具年轻的身体实现?
“成军哥,该吃晌午饭了!”
门外传来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乡音。
许成军推开门,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麦浪在风里起伏。
远处田埂上插着“农业学大寨”的红旗。
几个戴草帽的社员正在干活,吆喝声和锄头碰泥土的声响,构成最质朴的交响。
这是1979年的安徽农村。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火苗已在土壤里悄悄萌发。
文学的新芽也在思想解放的风里试探生长。
而他站在历史深处,手里握着最锋利的武器。
“吃啥好的?”
他接过杏递来的粗瓷碗,里面是红薯和咸菜,热气腾腾的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
“今天知青点蒸的红薯,赵刚哥特意给你留了俩大的。”
许成军握着红薯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可以肆意挥洒的网络世界,文字既要刺破迷雾,又不能引火烧身。
他低头看着碗里晃动的稀饭,水面倒映出年轻却眼神笃定的脸。
脑海里的故事框架突然清晰起来,不再是网文套路的堆砌,而是有了血肉和灵魂。
就从那个黑黢黢的谷仓写起。
写那把挂在仓门后的钥匙串。
写仓壁上被泥糊了又抠开的刻痕,写漏在地上的麦粒如何在风里发芽。
“杏。”
许成军抬起头,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帮我递一下笔,我想写点东西。”
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时代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想起昨天帮保管员晒粮时,那杆枣木秤称公粮总往“集体多记”的方向偏。
秤砣晃悠悠的,像在掂量人心的重量。
就叫《谷仓》吧。
许成军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知道,自己的新生,从这碗红薯稀饭开始了。
而这个时代的故事,将从他的笔尖重新流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