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光有本事可不行,还得懂得人情世故不是?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封山,咱们这些当兵的兄弟们,为了守城巡逻,防备北边那些蛮子偷袭,吃不好睡不暖,多辛苦?城防营那边,又催著各家各户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要加固城防工事。”
江临心里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几粒绿头苍蝇是闻著肉腥味敲竹槓来了。
“有话不妨直说,別绕弯子了。”他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道。
李二狗脸上的假笑收敛了一些,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凶光:“到底是江忠的种,爽快。那叔叔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猎了那么大一头野猪,你们娘俩那点肚量,也吃不完不是?不如拿出来,接济接济咱们这些守城的弟兄们,也算是为咱们怀朔城的安危,尽一份心力。你看,你家屋檐下掛著的那些肉,看著就不错,先给哥哥们来个十斤八斤的尝尝鲜,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十斤八斤,张嘴就要这么多,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別?
那些用盐仔细醃好的肉,可是他拼了命才打回来的,是他们娘俩熬过这个冬天的命根子。
江母气得脸都白了,浑身发抖,刚想开口骂人,却被江临在背后死死拉了一下。
江临抬起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直视著李二狗那双闪烁著贪婪和威胁的三角眼。
“我爹刚为国捐躯,尸骨未寒,朝廷的抚恤银子一文钱还没见到,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这头野猪,確实是俺走了狗屎运猎到的,但大部分早就拿去换了粮食和过冬的柴火,剩下的这点肉,是我和我娘后半个冬天的口粮,实在是一两也拿不出来了。”
“拿不出?”
李二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像死了亲爹一样难看,语气也变得阴狠起来,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江家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叔叔我好心好意跟你商量,是给你脸。这怀朔城里,没男人的孤儿寡母,日子可不好过得很,別他娘的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也往前逼近了一步,捏著拳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眼神不善地盯著江临母子,像两只要扑上来咬人的恶狗。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绷紧了,像一根隨时会断裂的弓弦。
江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一股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喷出来。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硬来。他虽然射箭入了门,力气也长了不少,但对方是三个身强力壮常年打架斗殴的成年泼皮,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能討到好,说不定还会吃大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扫过墙根那把沉重的八力牛角弓,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著对策。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冷静,带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寒意:“俺爹虽然不在了,但这军户的身份牌子还在。按照咱们大周朝的军法,军属的田產財物,那都是受律法保护的。要是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强取豪夺,欺负烈士遗属,这事儿要是捅到百户大人那里去,恐怕不光彩的不是我们孤儿寡母,而是某些人脸上无光吧?”
他故意把百户大人、军法、遗属这几个词咬得特別重。
李二狗听到这话,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果然微微变了顏色。
他虽然是个混不吝的泼皮,但也知道这军营里头的一些规矩。
平日里欺负欺负那些没根底、没靠山的孤儿寡母,上面的人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要是闹得太不像话,捅到了百户那里,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尤其是江忠刚死没多久,抚恤还没下来,上面多少会做做样子,关注一下。
他死死地盯著江临看了半晌,那双三角眼里闪烁著惊疑和掂量的光芒。
这小子,似乎不像他想像的那么好拿捏,嘴皮子挺利索,还知道拿军法和百户大人来压他。
“哼!”
李二狗最终还是没敢当场发作,冷哼一声,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和忌惮,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撂下狠话:“算你个小兔崽子牙尖嘴利!不过,丑话叔叔我撂这儿了,往后这日子长著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可別怪哥哥我今天没提醒你!”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江临一眼,又贪婪地、像饿狼一样看了一眼屋檐下那些诱人的醃肉,才极不甘心地一挥手:“晦气!我们走!”
三个无赖骂骂咧咧,像死了爹娘一样,转身离开了,还故意把那扇破院门摔得震天响,仿佛要把门拆了一样。
一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子口,江母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被江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临儿,我的儿,这可咋办啊?看他们那样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们,他们还会来找麻烦的。”
江母声音发颤,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全是惊恐。
江临扶著母亲在冰冷的门槛上坐下,脸色也有些凝重。
他知道,像李二狗这种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的无赖,今天吃了瘪,心里肯定憋著坏,绝对会想方设法地找回场子。
“娘,別怕。”
他安慰著母亲,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像数九寒天的冰凌。
“他们要是敢再来,我不会再跟他们客气了。”
他走到墙边,重新拿起了那张牛角弓。
弓身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迅速平静下来,一股子狠戾之气从心底升起。
实力!
只有拥有压倒性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母亲,才能让这些闻著血腥味就扑上来的豺狼野狗不敢再上门齜牙。
他缓缓拉开弓弦,弓身发出沉闷的充满力量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