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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荣禧堂內的这些,暂且不提。
却说自贾环从外书房,回到后罩院以后。
屋子里的赵姨娘,原本正想著今天这桩事情,又思即先前探春的话语,哪里还有平日里泼辣的样子,只是一昧拈著帕子,揩拭眼角的泪珠。
结果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她著急忙慌的,就把手中的帕子一藏,又再度抹了一把泪痕,强撑著露出一张笑脸,从旁拿起一个早就准备的手炉,就往门口迎去。
见贾环顶著风雪,神色从容,漫步走来。
不知怎地,赵姨娘原本那彷徨无措的心,仿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一併安定下来。
她睁著那双丹凤眼,就朝贾环看去:
“怎样?老爷可是应诺了?”
贾环站在姨娘面前,微微仰头,眼眸宛若点漆,充满灵慧之气,转而就是微微一笑:
“姨娘便放下心来吧。父亲不止是拦下太太打发人的动作,还许诺让我入族学念书的事儿。”
此话一出,赵姨娘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
她双手合十,就这么放在胸口,对著漫天神佛拜谢起来:
“阿弥陀佛,这真是阿弥陀佛了。老爷平日里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咱娘俩,你三姐姐跟在太太身边,就总觉得太太是个菩萨心肠。”
“哼。真要说来,老爷醉心字画,何曾管过咱们?太太又若真是个好的,怎么还打量著让王熙凤那破落户,跟呆头鹅似的帮忙掌管中馈,甚至还拿自己的嫁妆,往府里添补空缺。”
“末了,恶名全叫她那好侄女背了,好处倒全落在二太太身上。也就是那爭强好胜的璉二奶奶,还自詡是一等一的精明伶俐人。”
“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道自己手段高明,却不知早成了別人手里的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白担了个厉害名儿!“
眼下事情解决,贾环听到姨娘这一通碎碎念念,忍不住一笑,却不觉得聒噪。
赵姨娘没读过书,出身也总是被人嫌弃,就连亲生女儿探春,也觉得这个姨娘上不得台面。
但是贾环认为,人之一生,出生乃是天定。
赵姨娘虽然蜗居在这后罩房內,但是对於府內的形势洞若观火,可见也是个心明眼亮,大智若愚的人。
就算是平日里的粗鄙和泼辣,如今从这几句话看来,多半也是有意的偽装。
探春若真的就这么小看自个儿的姨娘,只怕是错了……
正想著,贾环就觉得手中一热,低头一看,竟多出个手炉来。
隨后赵姨娘又拿出大毛衣裳,披在贾环肩头,带著往屋里去,一面还碎碎念:
“我给你准备了香油蛋羹,如今从外面回来,先热热地喝一碗薑茶,然后吃些蛋羹,待会再好好地睡一觉。你大病初癒,也该仔细著些,没的到了以后老了,病痛才一併发作……”
话语琐碎。
贾环看向赵姨娘,见她衣裳单薄,一身袄子半旧,双手冻得通红,还犹自不觉地说著关心之语。
一时之间,他竟然没了先前能言善道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