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
那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便瞪大了眼睛,颇有些瞠目结舌地开口:
“无烟煤?四哥,你说,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神物吗?倘若真有如此神物,恐怕炭荒一说,都將要不復存在。”
被称为四哥的那男子,面容算不上俊朗。
他的眉眼间,透露出几分严肃稳重,便是衣领上的扣子,都要一丝不苟到每一粒都扣紧。
看上去便觉得不好亲近,唯独在面对这个“十三弟”时,神情中方才显现出几分鬆快。
听到十三弟如此言语,他沉吟片刻,並未给出一个確定的答案,但却转而说了一句:
“现下炭贵如金,百姓温饱尚且不能自足,更何况冬日买炭取暖。且京畿周遭,山林日益稀少。便是贫者想要砍柴烧火取暖,靡费也日益增加。”
庆祥年纪轻,到底不如四哥沉稳。
听得这段话,他的脸色就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若非时机不对,恐怕他早就趋步上前,同这位不曾听过名號的荣国公府环三爷,好生结识一番。
贾环么?
庆祥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连带著西山、无烟煤这些名字,也在心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从西山赶回西府的时候。
日头渐斜。
雪落在眉睫,沁入肌肤中,泛起冰凉之感。
贾环坐在炭盆前,一面熏著烟,一面烤著火,就听得赵姨娘口中碎碎念。
姨娘的话题,无非围绕著府內的大小事宜。
什么今日老爷又生了好大一场气。
什么茗烟被二太太责罚,现在还在正院门口跪著。
贾环偶尔附和几句,也就过去了。
等到晚膳的时候,他们母子二人,对著猪油有些凝固的冷菜,放在炭盆上热了热,这才享用起来。
日子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
期间。
学堂之中,宝玉、香怜等人,经过数日的嬉戏打闹,一方本就好顏色,一方更是有意逢迎,这一来二去,宝玉愈是觉得双方脾性投契,平日里似是有说不完的话。
也正是有香怜、爱玉二人的存在,虽然学堂枯燥,但宝玉愣是坚持至今。喜得府里的太太、老祖宗更是以为他晓得上进,认定是下一个举人种子了。
大房的璉二奶奶,平日里说笑的时候,更是调侃——
这宝玉见天儿地往学堂里跑,就算是颳风下雨,也是雷打不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学堂里也有个神仙似的姐姐妹妹在,竟是让混世魔王都安分了一段时日。
王熙凤快人快语,王夫人听了,心里却存了疙瘩,並不怎么痛快。要是旁人听了这话,还道宝玉是什么流连丛的紈絝子弟。
王熙凤这张嘴,真真是百无禁忌。
但当贾宝玉站在一旁,听到璉二奶奶的话时,却没由来地一阵心虚。
是日。
又是下学。
宝玉匆匆回到府中,掀起帘子,便来到荣禧堂內,迎面就是一股热浪袭来,只觉得暖气熏人。
他看著正在嬉笑的丫鬟,就笑:
“今儿个是放了多少银霜炭,走进荣禧堂,我竟是浑身一哆嗦,险些出了一身汗。怕是呆久了,都要脱掉大毛衣服,穿上轻薄的夏裳了。”
鸳鸯听闻,捂嘴轻笑:
“二爷惯会拿咱们开玩笑。哪里就是银霜炭放得多了。宝二爷这段日子读书,怕是不知晓,这是西山那边新出的东西。真要说起来,而今四王八公,各家勛贵青流,都在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