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活下去!”
声音嘶哑,轻如嘆息,却重若千钧。
说完,老灶婆再没有犹豫,猛地掀开破烂的草帘,佝僂的身体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力气,朝著另一个方向蹣跚却坚定地冲了出去!
“这边!有活口!”外面似乎传来倭寇凶残的呼喝声和狞笑。
“咚!”人体撞地的闷响。
“噗嗤…噗嗤…”是钝刀反覆刺入血肉的粘稠撕裂声。
紧接著,是老灶婆痛苦到极致的、压抑不住的嗬嗬嘶吼。
嘶吼声很快熄灭了,几个倭寇骂骂咧咧地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
其中一个倭寇探头朝破草棚里张望了一眼——棚內四壁空空,黑黢黢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败味瀰漫。
这种一目了然的破窝棚,在他看来连搜索的价值都没有。
他啐了一口,转身去追逐那些更有油水或更能满足杀戮欲的目標去了。
老灶婆的血渗入棚內,腊梅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血泊旁,小脸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透过草棚的缝隙,她看到隔壁草棚的哑巴姐姐小,被一个倭寇狞笑著拖了出来,撕扯著单薄的衣裳。
小无声地挣扎,像离水的鱼,那双总是怯生生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轰!
突然,草棚外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知是谁,放火点燃了用来煮盐的草垛。
小腊梅下意识地透过草棚漏风的间隙向外面看去,借著火光,她隱约看到盐场外围一处土坡的坡顶影影绰绰站著许多人,穿著明晃晃的鎧甲,骑著高头大马!
是官兵!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在小腊梅心中燃起。
阿爷说过,官兵是打倭寇的!
然而,坡顶一片死寂。
没有喊杀,没有衝锋的號角,没有如雨的箭矢。
那些穿著闪亮盔甲的官兵,那些骑著骏马的將军,就那么静静地、冷漠地佇立在土坡之上,如同在看一场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皮影戏。
火光映照著他们冰冷的面甲,也映照著下方盐场里正在上演的血腥屠杀。
一个倭寇头目模样的傢伙,甚至朝著土坡方向,囂张地扬了扬手中滴血的倭刀,发出一阵夜梟般的狂笑。
原来这些官兵和这些倭寇是一伙儿的!
腊梅那双曾经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与空洞,她仰起头,怔怔地望著外面灰暗、压抑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询问:
阿爷...阿婆...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道)这么冷...这么疼...
“嗬嗬...”哑巴小那边传来最后一声短促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隨即彻底没了声息。
那个倭寇提著裤子站起身,不满地踢了踢小的尸体。
小腊梅的牙齿咬破了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瀰漫。
她不再看土坡,不再看那些冷漠的“天兵”,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绷紧。
她摸索著,摸到了身下一块带著稜角的、冰冷的石块,死死攥在手心,指节捏得发白。
暗红的血丝,从她的口鼻、眼角、耳中悄然渗出…
那点残存在大眼睛里的、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光,倏然熄灭了。
她小小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暖意。
她死了,死在了嘉靖三十五年的春天到来之前。
然而,腊梅枯萎了,春天也就要来了。
“呜——呜——呜——”
不远处,传来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號角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陡然撕裂夜空。
这號角声迥异於倭寇的鬼哭狼嚎,带著一种堂皇正大的威压,瞬间压过了盐场所有的喧囂!
土坡上,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王茂才、钱启运、郭晟三人,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