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汝身入门中,名登玉录,既蒙意剑之名,当循意剑之风,以求意剑之实。”
周远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仙途漫长且阻,当篤志而行。”
“弟子谨遵师命!”
周远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著师尊和师兄师姐的灵位,原本私下练习过几次的话语,哽在喉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囁嚅许久,最终只是沉默著上了香。
待周意诚磕完头,上完香,入门仪式也就结束了。祖孙俩沉默地收拾好香案蒲团,周意诚默契地搀扶著祖父走出山洞。
出洞之后,周远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走吧,阿诚,我们去外面,坡上最大那棵树那儿。”而周意诚则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俩人一路无言地到达大树下,周远如往常一般取出两个蒲团,供自己和孙儿坐下,但是,不同於这半年来每次坐下懒洋洋的模样,周远此时脊背笔直,目光炯炯有神,凝视著远方的八峰山。
“喏,”周远向前一指:“既然已成为我松云峰內门首徒,也当知道自家的大门朝哪开。”
“中央最高峰往东数第二座,就是我们的松云峰了。”
这半年来,周意诚在接受完各种传承教导后的閒暇时间,总会被祖父拉著眺望曾经的意剑山门,听那些过往趣事,每一座山峰叫什么,曾经发生过什么,他都已经倒背如流。
然而此刻他一点都不想打断祖父的话头。
“阿诚。”周远將一块玉玦郑重交到周意诚手中:“你既然得到……那位的传承,未来成就必非我可以断定的,倘若有一天你能重新进入山门,能否,能否將这块玉玦埋在松云峰?”
看著刻著“松云子”三字的玉玦,再看著满眼期待的祖父,周意诚郑重地將玉玦收入怀中,重重点头道:“弟子……孙儿必定会做到!”
周远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他的八孔陶塤,轻轻摩挲著:“我们几个弟子,曾想谱成一首组曲,在师尊四百岁寿辰时献上,可惜只完成了前半段。”
“几百年来,我閒暇时断断续续地,总算把陶塤部的后半段补完了,虽说已和原先音意有所偏离,但总算不至於狗尾续貂,还能展现几分意剑七子的风采。”
“且以此曲,为阿诚踏上仙途而贺!”
周意诚前世今生,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
只听陶塤声起,初若松风叩石,清露沾衣,云影曳空阶;復似鹤鸣九皋,衣凌仙闕,逍遥踏月轮。迨至宫商转调,恍若旧梦穿帘,流光捻作霜华缕——曾照小轩窗下墨,曾映青梅枝上雪,曾催归雁过晴川,俱在塤音裊裊处,凝成人间留连意。
曲毕,周远大笑:“游子归来,不亦乐乎!蹉跎大半岁月,此生吾爱相伴相依;未能復兴师门,能见后人仙途在望。吾何其有愧也,上天待吾何其厚也!”
“况狐死首丘,叶落归根,既见我心归处,夫復何求!”
“松云子,今日还道於天地也!呵——”
周意诚早已是无声地泪流满面,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目送著祖父的肉身隨风散作虚无。
而半空中一颗八窍金丹,向著意剑山门缓慢飞去,不到片刻就渐渐透明,化为乌有,在周意诚眼中,仿佛融入了八峰山顶的雪一般……
金丹修士,意剑门松云子,周远周篤行,还道於天地,享年六百四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