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吃了道爷给的药,今个一早觉著劲都足。”一一其实是他一早多吃了五六个大馒头。
“村里得病的苦啊,出个门都累得不行,眼睁睁看著肚子大起来,手脚却变得像麻杆。”一一血吸虫病的典型特徵。
“城里的官差只想著要钱,哪里管小民死活?要不是道爷善心,我们这些在水上討生活的得病就只能等死。
船划到半途,钟阿四指著岸上连片的荒废破屋,说道:“这村子就是被大肚子病害的,一百多口死了个精光。
村里的闺女都嫁不出去,男人也娶不到媳妇。
大家都说那村里阴气重,人死也没谁敢去埋,骨头就倒在门口。我不敢从他们村口过,生怕沾上邪气。”
周青峰抬眼眺望,荒废的村子只剩残垣断壁。
从河面看去,已经被绿色的蔓藤遮掩,只有些房梁瓦片还能证明那地方曾经有过人类居住。
而这种被灾祸毁掉的村子数不胜数。
平村確实近,顺流划了两刻钟就到。
村子不大,被青翠的树林遮掩。岸边没有专门的码头,只有很简陋的栈桥从河岸伸出。村里也就住了百来户。
村里人昨晚得了消息,一早就派人在栈桥守著。瞧见河面上出现十几条小船,立马有人进村通报。
不一会,几个村老走到栈桥边迎接。等著周青峰上岸,他们照例跪地磕头,
口呼『恭迎太虚观周道爷”。
周青峰哭笑不得,他上前扶,反覆解释。可村老依旧这么喊,还说备了薄酒,要请『神仙道爷』入席。
薄酒是真的薄,就两桌。
主桌上有几个荤菜,外加两壶混浊的农家黄酒。配桌上就只有些泥鰍虾米外加些白菜萝卜。
周青峰没上桌,推辞道:
“我等是来治病救人,当不得什么神仙,更不是来喝酒。今天天气好,找个开阔地方,把病人扶出来吧,方便观察诊治。”
几个村老一商量,倒是把酒席先放下,“村子小,农家人没啥见识。周道爷来了,我等唯恐招待不周。
不过眼下还真有个急事。
村里有妇人难產,已经快三天了。寻来的稳婆也没办法,不知小神仙可否..:
村老的眼神看向周青峰身后的师姐们。
幼薇等人正好奇的在村里东看西看,突然重任落下,不由得瞪大眼晴,当场懵逼。
她们都是黄大闺女,压根不懂接生。
“孟师姐,你上吧。其他师姐给你打下手。”周青峰看向孟娥。
可怜孟师姐自己才十五岁,听著要她去接生,慌的直摆手,“不行,不行,
我不会。要不师弟你上。”
“我们中就你翻书翻的最勤快,你若是不行,我们更不行。眼下產妇要撑不住了,你不上,她就得死。”
一说『死』,孟娥压力更大。她遇到『疑难杂症』就喜欢『摇师弟』,今天没人可摇了。
“师姐,翻书吧,上侧切,上產钳,备好热水,仔细消毒,术后用青霉素预防感染。尽力便好。”
周青峰一番鼓励,硬把孟娥推出去接生,其他师姐也不能閒著,一个个按书里说的进行操作。
產房极为简陋,就是渔民家里。
大冷天的,產妇躺在冷冰冰的木板床上,下体流血不止,已是体力耗尽,奄奄一息。再这么躺下去,迟早人也得冷冰冰。
村里请来的稳婆已经累了快三天,也是心力憔悴。可看到一群大闺女进產房,还真是平生头一遭。
“快,烧炉子,把屋子弄暖和些,保证產妇体温。”
“烧热水,要很多热水。”
“接下来確认胎位,要动手摸....
“產妇这两三天有吃东西吗?没力气还怎么生?”
孟娥师姐都快哭了,毫无经验的她真是一边翻书,一边指挥师姐师妹干活。
对於这些小丫头来抢自己的活,上年纪的稳婆其实很不情愿。只是她现在也搞不定,只能充当助手。
隨后稳婆就看到各种土洋结合的医疗手段一一医用高压锅是用来消毒的,產钳是照书上样式找铁匠打的。
至於碳钢手术刀,丝缝合线,实属现代工艺和古代材料的混搭,凑合中的凑合。
把几个师姐忽悠上场,村里四五个得了大肚子病的渔民被家人扶著走出来。
后世现代社会已经看不到这种吸血虫病的晚期患者。
他们明明骨瘦如柴,偏偏有个超大的肚子。因为血吸虫的存在,造成了严重的腹水。
这模样放在恐怖片里可以直接当鬼怪。
周青峰看到这十几人就摇头,对村老低语道:“这些已经病入膏盲,扁鹊来了也救不了,准备后事吧。”
几个村老只能嘆气,他们也知道这些晚期血吸虫患者已经失去挽救的价值。
“倒是你们村里有些病症轻的,我可以救一救。
另外我可以教你们如何预防这大肚子病,不敢说彻底灭绝,但可以让你们少得这种病。”
坐船来的路上,周青峰也想明白了。就他手里那点药,能保证自己人获得治疗就不错了。
想要剷除这祸害中原数千年的顽疾,唯一的办法就是清理血吸虫病的中间宿主一一钉螺。
当然,周青峰不会说自己手头药不够,捨不得用。他把兽用的青霉素和土霉素拿出来,兑水给全村每人来一碗。
这个是真便宜量足,管够的。
头疼脑热的,布洛芬来一粒,能暂时缓解一二,也算是『药到病除”,显得非常神奇。
趁著气氛热烈,周青峰坐下来,拉著村老和来喝药的男女老幼,进行一些医学科普。
排空污水,消灭蚊虫,管理粪便,积肥灭卵,消灭钉螺,所有细节说一说。
光说还不够,趁著布洛芬的药效还在,周青峰让村老带著在村里村外转一圈,现学现卖的指导一下卫生防疫防传染的工作。
虽然知道这么干的作用其实不大,但他也算尽力了。
“唉,我知道,这么说几句,你们肯定记不住。
要不这样吧,村里出一两个人,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不收学费。我儘量教,能学多少是多少。”
这是要收徒啊!
太虚观的牌子太响亮了,任何能与之拉上关係的机会都显得弥足珍贵。
几个村老一合计,立马为“一两”个名额爭吵,差点要打起来。
周青峰在村口的老树下坐著,不作声,没说收徒条件,更不说增加点名额。
过了两三个钟头,村里响起几声啼哭,有新生命降临到人间。
是七个师姐绞尽脑汁,现学现卖完成一例外阴侧切术,顺利將產妇和婴儿从鬼门关硬给拖了回来。
刚出生的还是个早產儿,才四斤多,被抱出来时像个小猫,脑袋只有拳头大,脸儿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
主持侧切和缝合的孟师姐浑身汗湿,虚脱般跌坐在临时產房门口,双手全是血,一个劲的哭。
周青峰赶忙上前安慰,孟师姐却是泪中带笑,抽泣的不停低语,“我成了,
我救了她,我救了那孩子,母子平安。”
罗师姐还在忙著翻书,看產后护理环节。
另几个师姐则小心翼翼的照顾早產儿,弄个温暖舒適的环境,想法子给弄些米糊之类的餵食。
至於母乳,別想了。
周青峰虽然没见到產妇,也知道肯定是岁数不大,严重营养不良,难產的原因大概率是骨盆不够大,把婴儿卡住了。
稳婆拿出些红,说是能补血。其实是类容易消耗吸收,快速提升血,
给產妇恢復体力。
周青峰没排斥红,倒是把带的馒头拿出来煮成稀粥,正好给產妇和婴儿当麵汤喝。
至於村里备的酒席,就当是给孩子的出生酒,请村里人一起沾喜气。酒席上燉的鸡早已凉了,回锅里热一热,给產妇端过去。
『我知道你们缺粮食,以后每天燉条鱼,放些盐,给產妇补补身子吧。这样才可能出奶水,否则孩子会养不活。”
只是產妇的婆婆听到要天天燉鱼放盐,就为难的面露苦色。只能是周青峰又给了一贯钱,让赶紧进城去买。
到了中午,临近几个村子的村老得知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得知周道爷出手就救了难產多日的村里媳妇,还愿意收徒,一个个激动的不行。
穷苦人面对的灾难太多,妇人难產算个什么事?得病早死更是寻常。
但收徒却是大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普升阶梯。这么粗一根大腿在眼前,平日里求都求不来,没道理不紧紧抱住。
有个村老真就豁出去,当场跪下,一把抱住周青峰的大腿,哭求道:
“道爷,您行行好,要啥条件儘管说。只求也给我们村的子弟一个出头的机会。”
一人来抱,其他人岂会閒著,也纷纷来抱。虽然眼前小道爷看著年轻,可人家身份尊贵啊。
“你们起来,起来。我这人最不喜欢別人跪来跪去了。”周青峰样装神气双手一推,灵力运转,自然有一股无形力道展开。
七八个村老觉著自己竟跪不下去,抱大腿的手更是收不拢,不知不觉间就站了起来,且跟周青峰拉开两三米的距离,
这一手不过雕虫小技,可在村老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法术,更是不能小了眼前年纪不大的道爷。
於是又有人跪下,哭爹喊娘的要投靠。
一个人跪下,其他人总不能站在旁边看著,於是村老们跪的更起劲,还彼此攀比。
你嚎一嗓子,我必须嚎两嗓子;你跪一次,我必须跪两次方显虔诚;你一个人跪下,我带全族跪下。
周青峰忙活一天,为的便是此刻。他被围在中间,三番五次的推脱,口中喊道:
“尔等快快起来,莫要误我,莫要误我。清修之人,不受这等俗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