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女孩的呼唤：“妈！快来看！这矿车上还有安全提示！”

彭磊看见母亲眼眶突然红了，她迅速戴回口罩，但遮不住眼中闪烁的水光。

当他们在第一排落座时，夕阳正好沉到矿车轨道的最高点，將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身后“加州大冒险”的招牌上，像一幅未完成的分镜脚本。

…………

矿车启动前的安全压槓落下时，彭磊闻到了女孩发梢的木槿洗髮水味道。

这甜腻的香气里混著一丝松节油的气息，是女生特有的味道。

母亲正俯身检查女儿的安全带，后颈露出一截褪色的红绳。上面繫著成色极好的翡翠平安扣，在加州阳光下泛著幽幽的绿光，像深潭里的一抹水草。

“你是电影人对吗？”女孩突然转头问他，鼻尖上还沾著刚才吃冰淇淋时蹭到的巧克力酱。

她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人在她瞳孔里撒了一把碎钻，“我看到你本子封面上的华纳標誌了。”

她说“华纳”时用的是標准普通话，字正腔圆得像新闻联播主持人，不像其他abc那样发成“warner”的蹩脚音调。

母亲歉意地笑了笑，从gucci手袋里取出湿巾给女儿擦脸：“茜茜在电影方面有点...敏感。”

彭磊突然意识到，这位看似普通的亚裔母女，很可能也是电影学院的前辈。

轨道开始缓缓爬升，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越来越急，像老式胶片放映机转动的声响。

彭磊下意识抓紧锈跡斑斑的扶手，这种幼稚的浪漫主义在全世界游乐场都如出一辙。

“你知道我？”彭磊不得不提高音量，盖过轨道接缝处传来的“咯噔”声。

“《鬼影实录》吗？”

女孩狡黠地眨眨眼，矿车恰好在此时衝下第一个陡坡，她的声音被气流撕成碎片，“北电都传遍了...你的传说...”

断断续续的字句混著尖叫灌进彭磊耳朵，“用两万块成本...嚇哭好莱坞...”

在失重带来的心悸中，彭磊突然想起这个叫茜茜的女孩是谁了。

北电建校以来最小的学生，以至於过了20年还留下她的故事。14岁以《金粉世家》出道，现在应该是经歷网暴最严重的第一次。

…………

三百六十度大迴环时，女孩的长髮挣脱了橡皮筋，髮丝扫过陈默脸颊，带著茉莉茶的清香。

这香气莫名熟悉，彭磊突然想起这是班主任办公室常备的招待用茶，据说產自他老家的某片神秘茶园。

当矿车衝进仿照十九世纪金矿设计的隧道，岩壁上的全息投影突然显现扛著铁轨的瘦小身影在虚擬火炬照耀下若隱若现。

这是乐园为政治正確新添加的內容，上周还在《洛杉磯时报》引发爭议。

“那个，你应该叫我师姐。”女孩在黑暗中轻声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带著薄荷的凉意。

“虽然我比你小四岁。”矿车剧烈顛簸时，她脖子上掛的吊坠从衣领里滑出来。

彭磊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矿车已衝出隧道。加州傍晚的阳光像聚光灯般直射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矿车缓缓驶入终点站时，母亲正把女孩的头髮重新扎成马尾。她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錶反射著最后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