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长的黑夜终究要过去。
乡镇的生活单调,人们习惯了在日落后就停下工作,休息早睡,又在天微微亮的清晨起床忙活。连夜的大雪把门都快堵住了,一些人不得不让孩子从窗户里挤出去,清理门口的雪好让门打开一点。
躺在长椅里睡醒的尹杉拉下脸上的毛毯,壁炉里一堆余烬,还烧著小火,一束阳光从小窗透入,空气里漂浮的微尘清晰可见。他夜里醒来一次后,又睡了过去,这次的睡眠质量相当好,一觉到天亮。
他撑著起身,伸著懒腰,推开门走出去。
云雾被冬日的冷光穿透,大气清新的气息驶过云野,带来阵阵心旷神怡的凉意,天上的白云近的触手可及。
尹杉不自觉侧头,放在门口的箱子上,赫然立著一颗已经安息的白净猪头,双耳下垂,眼睛长闭,慈眉善目,福气满满……剃了毛差点认不出来。
尤娜正清扫著门前的落雪,她穿著厚厚的长裙,戴著头巾,有些许雀斑的脸颊,被冷风吹成红彤彤的。她听见声音,活力满满的打招呼:“阿树哥,你醒啦。”
“咦?什么时候了?”尹杉揉揉眼睛,太阳的位置已经有些高了。
“都快中午了。”尤娜说。
“乔纳斯先生呢?”尹杉活动著身体。
“早上我们把猪处理好,爸爸就驾著车给领主大人送过去了。”尤娜朴素的亚麻长裙上还沾著醒目的血跡。別看她个头不高,但从小耳濡目染,杀猪解牛都颇有章法。
“看来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回家了。”尹杉又伸一个懒腰。
“吃过饭再走呀。”尤娜放好扫帚,取来一盆泡著毛巾的凉水。
“家里还有『女士』等我呢,几天夜不归宿,怕是要闹脾气了。”尹杉笑笑,简单擦了把脸,又用手把睡乱的头髮理顺。
虽然阿树大哥的面貌与塞涅瑞亚的人有很大不同,但暗中观察的猎户少女真觉得,对方挺好看的。
“那至少把这个带走吧,是早上处理时剩下的。”尤娜又递来一个散著血味的布包,里面是猪的一些內臟。
波吉斯大人並不好这口,这些下水就留著了。
领主老爷以大胃出名,但品味太低了,只会盯著肉啃,缺少探索心,在美食上的造诣只能说是此生有限。
尹杉和尤娜告別。
乔纳斯的家修建在小镇外围,方便进山,平时还能防御靠近镇子的落单野兽。
絮似的雪覆盖了大地,白色的原野在日光下格外耀眼,结满雾凇的树木交错昂扬,一些不怕冬的小鸟站在枝头呼吸新鲜空气。
矮小的平房都戴著雪帽子,房顶的积雪像鬆软的霜,屋檐边缘正有韵律的融落水滴,烟囱吐出的青烟在冷冽空气中笔直上升。高坡之上是领主的住所,而居民的房屋就在下方形成聚落,乡间道路蜿於其中。
远处的老埃山,一片雾气繚绕,野性而出尘。
这里是塞涅瑞亚大陆的西南部,堇山王国內的一个普通小镇。
灰炉镇的居民们靠矿业为生,老埃山是此地的生命支柱,每年春天冰雪所融化的水流,都为河流稳定的提供水量,居民被允许在熟成的季节进山摘取水果,以及最重要的,高价值的矿石產出。
环绕的山峦也相对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即便是战爭时期,这儿也没受到太大影响。这是最难得的。
尹杉隨意一脚把石子踢进雪染的灌木丛,在丛木后面,一条正在如厕的狗,幽怨的走出来盯著他看。
呃,男人尷尬的表示抱歉。
狗对著男人斜著张开腿。
男人直呼本地的狗太没礼貌,登即跑路。
狗见对方逃跑,轻蔑的收起腿,继续回到从木后面。
风吹在脸上,凉爽醒神。
黄叶做证,水瘦山寒,平平淡淡,又是一年。
在路边,妇女们说著家长里短,穿著羊毛衣衫的小孩在野外撒欢。驴车拉著柴堆而过,压下两道深壑,毛驴脖子上的铃鐺作响。
因为接近新年,很多工作都停了,大家正安心筹备过年。
而悠閒自得的尹杉有点不自在,感觉路上的大伙都在望向自己。仿佛又回到两年前,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居民们好奇的视线。
道路状况越走越好,基本都是平坦的石板路,还能听见金属敲击的声音。
灰炉镇有好多户铁匠人家,负责各种工具、熔炼、生活用品。而负责锻造武器的铁匠只有一户。
铁砧子上面火星四溅,戴著皮围裙的罗德里克把烧红的剑条淬入水桶,滋啦一声腾起浓浓白气,他抬头看见某个黑髮年轻人,当即中气十足的吆喝一声,“嘿,阿树!这边!”
尹杉也挥手回应。
“听说你穿过了暴风雪,还顺手带回了一头大野猪,有三百多磅呢!”罗德里克发出很豪迈的笑声说。
“想不到你已经知道了,凑巧而已。”尹杉谦虚的说。
“能不知道吗,乔纳斯那傢伙坐著车,后面拉著处理好的猪肉,绕著镇走了三大圈。”罗德里克说,“问他为什么绕圈,他说他迷路了,然后就开始给每个人讲你的事情。”
尹杉知道为什么路上有那么多居民对自己行注目礼了。
“之前乔纳斯跟我们说你被大雪困在山上了,大家都很担心,幸好你没出事,真是群星庇佑。黑夜独自扛著肥猪横穿暴风雪,肥猪和暴风雪啊。这故事能在酒馆里吹一辈子,你们赤瓏人果然都有过人之处。”罗德里克爽朗的说。
周围停驻的居民也深以为然的点头,大有一副你还是暴露了的意思。
“运气好,运气好。”尹杉连忙说。
两人正说閒话,一个十六七岁的实习铁匠,抱著一箱铁块走来。
“巴利安今天没在修道院上课啊。”尹杉说。
“是的,树先生,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巴利安模样清秀,体格很好,笑起来真诚开朗。
“其实……不用喊得那么正式。”尹杉摆摆手。
“真难想像你当时遇到的情况有多糟,你甚至在雪山里熬了一天,然后第二天又穿过了暴雪,这是多么惊人的毅力与意志。要是有空,请一定给我讲讲这段经歷。”巴利安说。
“好呀,没问题。”尹杉笑著答应,他知道对方平时就爱看骑士故事,对冒险有一股朴素的憧憬。儘管诸多的冒险並不美好,也非出於本心……但哪个少年不曾幻想遨游四海,幻想探索世界的精彩呢。
“噢,对了,我听说那只野猪很稀有,那么大一头,能够让乔纳斯先生跟领主大人交差了吗?”巴利安又问。
“可以的,我想他应该不用再忧心焦虑了。”尹杉说。
“太好了,谢谢你,我会请你喝好酒的!”巴利安很欣喜。
“等会?你为什么要感谢我?”尹杉有点奇怪。
“这,这个,呃,我现在有点忙,后面有空了再慢慢聊吧。”有些语塞的巴利安又抱著一堆重东西转身走了。
“他不是抱著铁材过来的么?怎么又抱著走了?”尹杉不由得问。
“哎,年轻人精力多,就当是在锻炼身体吧。”罗德里克摇摇头,继续哐哐打铁。
…
在爱尔盖亚的世界里,塞涅瑞亚大陆並不是世上仅有的文明之地。
就在三十多年前,在东边的破碎海,有一条极为脆弱的航线成立了,彼时人们才惊觉,原来汹涌的破碎海是有尽头的,而尽头还有另一处大陆。那是个比永冻的北地更遥远,更加神秘的地方,它的名字也隨著帆船与海风传开,人们称呼它为赤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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