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夷人入乡隨俗的作揖也就罢了,竟还能讲一口颇为流利的官话。
“外国人也能在东阳府开店?”
安昕奇怪问道。
“不是的,我是这里的二东家,奇珍阁是大东家开的,我负责將欧巴罗的货物运输到这里。
今天大房东不在,我正好在。”
马克虽然会说官话,但在词汇量和表达上,显然只是勉强合格。
他坐下以后,示意小斯再去拿些糕点过来“三十只以上,如果客官愿意付三成定金,我可以做主,按照大燕国的规矩,以八折相售。
只是店里没有这么多的数量,我还需要在寧波调货,但寧波那边可能也不够多,我可能要在下次从欧巴罗回来的时候带过来,能满足客官的需求。”
马克说的话,安昕能够听明白。
不过,对於他的售价,还不太满意:“我最多可以出三十两白银,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奇技淫巧』的东西,在大燕国並没有那么多的销量。
而我的购买量也绝不只是三十只。
三十只,只是第一批购买。如果你的黄铜怀表质量过关的话,我还会採购第二批、第三批,乃至和你长期合作。”
安昕说道。
马克轻轻摇头:“客官,你可能並不知道,怀表是整个欧巴罗技艺的结晶,是全世界工艺最精华的所在,別小看这没有巴掌大的怀表,在这看似小小的怀表之中,有著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零件:..”
他正说著,却见对面的客人擼起袖子朝著手腕看了一眼。
这一眼,瞬间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ohmygod!““
他惊呼一声。
对方的手腕上,竟然也带著一块表。那深邃如同星空一样的錶盘上,碎钻点缀著夜空,铂金勾勒出星座图案,秒针划过时竟在表面激起涟漪般的极光。
上面晶莹的玻璃盖经过几道简单的切面,像是钻石般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下,反射著各色火光。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透过那星空一般的錶盘,还能看到里面齿轮转动的样子。
银色的錶带也不是凡品,阳光之下晶莹反光,每一节都如冰雕般剔透,却又透著金属特有的冷冽质感。
马克激动的称讚道:“这简直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即便放在罗浮宫,也会是最珍贵的藏品之一!”
拿来糕点,候在一边的小廝也瞪大了眼。
穿越带来的现代工艺手錶,瞬间征服了他们的眼睛。
“所以,你还觉得我不懂吗?”
安昕抬头问道。
“不不不,先生,您是真正的行家!”
马克连忙改口,说道:“三十两我可以接受,只是大东家未必愿意。因为,这些怀表的造价在二十两白银以上,如果利润不到十两,他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生意。
当然,我认为一个稳定的、且持续大量购买的客人更加重要。”
“我可以拿出三百两银子作为第一批怀表的定金,等到怀表送到以后,送去东阳府署衙门,我想你们的大东家是愿意接受的。”
安昕站起来说道。
同时,万泽文数了三张一百两吴州票號的银票出来。
而听到安昕说出东阳府衙,马克连忙站了起来,恭敬问道:“敢问大人您的身份?”
“待你將三十只怀表凑齐送到府衙自会知道,若是做不到,你们这奇珍阁也就不必开下去了。
北安昕朝著楼梯走去。
马克和小廝闻言,心惊胆战。
待將安昕送到门口的时候,安昕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如果你能带一些精通製作钟錶的工匠过来,我会给他们很好的待遇,也会给你一笔很可观的介绍费。”
“是,我会帮助大人留意工匠的!我想,肯定会有欧巴罗的『鲁班”一样技艺的工匠,会与我一样,想要踏上大燕这样的『黄金国度”。”
马克连忙表態。
在猜测到安昕可能是大燕朝的官员以后,就连他那贫瘠的词汇量,在此刻都仿佛拓宽了词汇库一样,典故词汇都冒出好几个。
送走了安昕一行以后,马克忽然一拍手掌:“yes!”
“怎么了?”
小廝奇怪的看著兴奋的马克,
“大燕国的官员!他很可能是东阳府的大官!如果这个买卖做好,我很有可能结识一位东阳府的大官!”
马克无比的想要结识大燕国的贵族、官员。
大燕国有著丝绸、瓷器、茶叶等等令欧洲贵族欲罢不能的珍宝,整个欧洲的白银都在流向大燕但在大燕国做生意,却是依赖大燕的朝贡体系。只有国家使团带队,才能在明面上进入这个富饶的国度,而他並非出身於伦敦的贵族,没有非常体面的身份,也没有令人侧目的財富,而是一个出生在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的穷小子。是以只能每次搭乘荷兰人的船,带一些精致的欧巴罗的奇巧物品过来。
除去生意之外,东阳府奢华而精致的物质生活,也深深的吸引著马克。只是他外国人的身份,
连府城都进不去,每次来到大燕,只能在外城廝混。
以他的身份,能在今天偶然拥有了结识大燕帝国官员的机会,不异於给他一个登天之梯,如何不让他感到兴奋和重视呢!
另一边,安昕一行人已经通过城北“安定门”入了城。
一进入內城,反而清净了很多,没有了外城那种人挤人,摩肩擦,挥汗如雨的感觉了。
“万师爷,这块怀表就赠与你了,以后的时间,就照此计算。”
安昕將手里的黄铜怀表递给了万泽文。
“谢老爷。”
万泽文连忙接了过去,把玩著手里的怀表一一这对他来说,也是个稀罕玩意儿。
安昕沿著金鳞大街走著,心里还在思索著钟錶匠的事。
钟錶之中,存在著大量的齿轮、弹簧、擒纵系统等等,其中既有著工匠的技艺,也有基础材料的支持。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过,钟錶是“工业文明的明珠”、“精密製造业的摇篮”之类的说法,
《资本论》中也说“钟錶是手工艺向机器生產过渡的象徵”。
他不敢完全苟同,但也觉得这些说法或许有片面的地方,但总体说的不算错,钟錶的產生,对於后世的车床、铣床等精密加工工具肯定是起到技术奠基作用的。
同时对於標准化生產、材料科学等的发展也起了促进作用。
也是基於这样的考虑,他才提出了带一些欧巴罗钟錶匠过来的提议。
旁边葛绣没有安昕这么多的心思,刚刚来到大城市,她的眼里还满是新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多时手里就多了几个人、葫芦、小汤圆、红年糕,还买了一些龙鬚、夷人饼、炸虾饼、蚕豆糕等別处吃不到的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嘴巴一刻都不停。
有时候,安昕都会觉得,她的大白兔能养的那么好,肯定是吃得多、营养好。
“老爷,前面一家就是山河布行的总店了。”
万泽文见安昕还在思考,开口提醒道。
“哦?”
安昕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前面一栋三层楼阁,上面写著“山河布行”的硕大牌匾。
一路走来,包括城外坊市,所见布行基本上都是山河布行的分店,鲜少见到其他布行、布店。
整个东阳府城的布匹绸缎生意,几乎都被这山河布行给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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