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陛下鑑古知今,使朝堂如明镜照尘,奸佞无所匿形。”
朱祁鈺坐在主位上差点咳出声来,不愧是而立之年就能步入內阁之人,自己都要甘拜下风。
其锋芒藏於温厚辞令之下,如璞玉初琢,已见其温润而坚的底色。
只是一这对答下来,王侍郎就变成奸佞之臣了。
朱祁鈺忍不住看向王文。
只见王文移步到文化殿正中,面无表情却声震瓦殿:
“昔商君治秦立木为信,非恃经史空谈,乃以刑赏立威;汉相萧何收秦图籍,方知天下厄塞。彭学士言『邪佞无所匿形』,固是正论,然今瓦剌未退、边储未充,若只论古鉴而忽实务,若使魏徵復生,怕也要先理清通州漕运再陈十思。”
“臣駑钝,只知这庙堂之上,当有明镜照尘,亦需凿石斧斤。”
说到此处,王文侧身看著与他对站的彭时,眼里充满不屑,又是一个只会空谈的腐儒。
又想到之前胡灐提到的解文毅公也,就是解縉,於是也以彭时借古讽今之道回应他:
“彭学士辑录兴衰要略,固然是文臣本分,然若论匿形,解文毅公以经筵讲官论证,终因恃才废事,此等前鉴,更值得我辈惕厉!”
朱祁鈺听著王文的话,末了的前鉴二字咬得极重,既未直面奸佞之诬,反而给彭时套了一顶空谈的大帽子,让彭时和他的那句奸佞落进了不知实务的陷阱里。
“在下谨受教!”彭时向著王文行了一个师礼,然后又朝著朱祁鈺躬身一揖,说道:
“陛下,臣闻大厦之成非一木之材,治平之功需九域之验,臣於经史虽略通一二,然於州县钱粮、河工漕运实缺歷练。”
“明日臣会上疏,自请外放偏远州县,亲察民间疾苦、习练刑名钱穀,他日归朝辅政,方敢言经纬合契,还望陛下批准。”
彭时也自知理亏,自己入仕还没多久就回家守孝去了,论实干经验確实比不上在座的诸公。
朱祁鈺也在心中给彭时打上了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同志標籤,思变则通,为政者確实需要脚踏实地,而不是像那些四体不勤、五穀不分的儒生,每天只会无病呻吟,写文章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抨击圣上宠幸奸佞……
而立之年步入內阁,不知这大明境內多少文官望其项背而不得,却肯自请下放州府为官,需知京官大三品,这份心性,著实让朱祁鈺喜爱不已。
“今日廷议之事不是治国理政,彭卿不必妄自菲薄,以后多向诸位前辈学习就是。”朱祁鈺安抚了下彭时,想到此人培养一番能堪大任,至少也是封疆大吏级別的,培养的好的话,或许是一位王佐之才!
陈循在一旁默默鬆了口气,还好朱祁鈺没同意彭时自请下放的请求,不然自己这首辅算是白当了。
啥事没办成,內阁成员先少了一位,自己作为內阁首辅脸往哪放?
当今这位天子的种种表现,当真不是位好糊弄的主,再想事事和稀泥可行不通了。
为聪明人办事,既要揣摩上意,又要考虑名声,还要兼顾各方利益,陈循感觉自己现在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左右为难。
不过天子朝纲独断,可不是啥好事,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大明,稍有不慎,恐怕就会遗臭万年。
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王直,他不站出来,自己只得妥协或者致仕还乡了。
当然,他自然是不愿选择后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