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覆满冰雪的道路上,继续顛簸前行,车厢內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与金属仪器因震动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夏之南依旧蜷缩在苫布下,透过那一道缝隙向外观测。
此时的哈拉宾和百年后的热闹完全不一样!
寂静的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屋窗户黑洞洞的,偶尔有零星灯火,却更显淒清。
寒风从缝隙中钻入,刺得她脸颊生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工装內袋里的东西——一小捆炸药,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又奇异地让她镇定下来。
身旁的其他四人也都沉默著,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那个高大凶悍的光头汉子,代號“铁锤”,正一遍遍无声地检查著引信的连接处;戴眼镜的斯文青年代號“红薯”,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著,像是在模擬什么流程;年轻工人打扮的同志,代號“钉子”,眼神狠厉地盯著车厢壁,仿佛要把它瞪穿;唯一的女同志代號“青雀”,则闭著眼睛,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背诵著什么。
夏之南收回目光,將注意力集中到缝隙外的景象上。街道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空旷的雪原和远处影影绰绰的工厂轮廓。
空气中那股煤烟味淡了,却隱隱夹杂起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著消毒水和某种腐败气味的冰冷气息,令人作呕。
她知道,快到了。
她的心臟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击著胸腔,声音大得她几乎以为会被车外的人听见。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来自“直播间”的地狱景象——魏铁柱怒瞪的双眼、柳书眉苍白的手指、张明广紫黑腐烂的手臂……
“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在这个世界,我们也是抗联……”
她在心里默念著,那狂跳的心臟竟奇异地平復了一些!
就在这时,货车速度明显放缓,最终伴隨著一声刺耳的剎车声,彻底停了下来。
惯性让车厢里的几人猛地向前一倾,互相撞在一起,但没有人发出丝毫声响,全都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了呼吸。
车外,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不到几秒,就被一阵皮靴踩在压实雪地上的“嘎吱”声打破,越来越近。
紧接著,一道粗暴生硬的倭语响起,敲打著每个人的耳膜!
“止まれ!通行証を见せろ!”(站住!出示通行证!)
是哨兵。
驾驶室里,传来老刘那带著浓重东北口音、却又努力挤出的諂媚回应!
“太君!太君!辛苦了辛苦了!我们是铁路局的,奉沈课长的命令,给防疫给水部送一批紧急调拨的新型高压灭菌锅炉芯和冷凝管道!这是通行证,您过目!过目!”
一阵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外面沉默了几秒,只有风声呜咽。
夏之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身旁“铁锤”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红薯”的呼吸骤然停止;“钉子”的手无声地摸向了后腰;“青雀”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冰寒。
“沈宗岱课长?”
外面的倭语再次响起,带著一丝审视的味道!
“なぜ事前に连络がなかった?”(为什么没有提前联络?)
老刘的声音更加卑微,甚至带上了哭腔!
“哎呦喂我的太君啊!这真是紧急任务!那边实验室催得火烧眉毛了!说是之前那批货有问题,耽误了大事谁也担待不起啊!沈课长亲自批的条子,让我们务必今晚送到!您看,这上面有沈课长的印章和防疫委员会的紧急签印!绝对错不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夏之南几乎能想像到那哨兵疑狐地打量著通行证,又打量著这辆货车和老刘的样子。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车厢后挡板被人从外面猛地敲了一下,震得夏之南耳膜嗡嗡作响。
“中をチェックしろ!”(检查里面!)
另一个粗嘎的倭语声音在车厢外嘶吼。
冷汗瞬间从夏之南的额角滑落。
她听到驾驶室里的老刘似乎急切地说了句什么,但被皮靴绕到车后的声音掩盖了。
苫布被粗暴地掀开一角,一道昏黄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冰冷刺骨的空气猛地灌入车厢。光柱掠过那些堆叠的木箱和金属仪器外壳,在上面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夏之南和其他四人立刻儘可能地压低身体,將脸埋藏在阴影和帽檐之下,同时努力让姿势看起来像是在顛簸中疲惫小憩的工人。
她的手心全是汗,死死抠著身下木箱的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手电光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那冰冷的光束仿佛带著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光柱移动得很慢,似乎在仔细审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轮廓。夏之南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砰砰跳动的声音。
车头方向,此时忽然传来另一个哨兵不耐烦的催促声。
“早くしろ、こんなに寒いのに!”(快点,冷死了!)
检查车厢的哨兵咕噥了一句脏话,手电光又胡乱扫了几下,最终停留在那些印著邪倭台文和日耳曼文標识的精密仪器包装箱上。
他似乎对这群脏兮兮的“工人”失去了兴趣,注意力被这些“重要物资”吸引。
“よし、通行しよう。”(好了,过去吧。)
他最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猛地將苫布重新甩下。
光线再次被隔绝,车厢內重回昏暗。
夏之南听到车后挡板被重新扣上的声音,以及哨兵走远的皮靴声。她和其他几人几乎同时鬆了半口气,但身体依旧僵硬著,不敢完全放鬆。
引擎重新发动,货车缓缓启动,再次顛簸著向前驶去。
但仅仅前行了不到一百米,车辆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询问,直接是更多皮靴跑动的声音和日语的口令声。似乎进入了另一道关卡,检查更加严格。
一个稍微流利一些的中文,在车外响起,语气冷硬。
“全部下车!接受检查!”
驾驶室门打开,老刘似乎下了车,声音更加卑微地解释著。但对方毫不理会。
“苫布全部打开!所有人员下车,接受身份核查和搜身!”
车厢內的空气瞬间再次凝固。下车?搜身?他们身上藏著的炸药和武器立刻就会暴露!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牺牲,將在这一刻前功尽弃!
夏之南的血液几乎要冻住。
她看到“铁锤”的手已经缓缓移向了藏在工装下的短刀柄!
“钉子”眼中闪过一抹鱼死网破的凶光!
“红薯”脸色惨白如纸,但强迫自己保持淡定!
“青雀”则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地看向夏之南,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很明显——一旦暴露,立刻拼死一搏……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如果不能混入实验室,就接管货车,衝进实验室內,凭藉车厢內的高威能炸弹,炸掉这片实验室!能炸掉多少间炸掉多少间!
……
一股无法言喻的决绝的情绪如同冰水般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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