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头髮还没擦乾,脖颈处滴著水珠,搭著白色毛巾,脚步安静地走到厨房。水里的小鱼已经解冻得差不多,他沥了水装进容器,然后走向客厅。
夜鷺已经醒了,正歪著头望他,那双眼亮晶晶的,宛若两滴浸在清晨露水里的墨。
“饿了?”孟閒蹲下,把小鱼一条条投餵过去。
小夜鷺精神明显好很多,吃得利落极了,喙一张一合,咕嚕一下就吞下去了,一点不含糊。它像是突然被激活了本能,尾羽轻轻颤著,眼神也亮了不少,终於找回了些野生动物的生气。
餵完最后一条鱼,孟閒起身,顺手把容器放在一旁,打了个哈欠。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回臥室睡觉的,可刚迈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声响——
啪嗒,啪嗒。
就像是谁踩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跟著他走。
他回头一看,愣住了。
那只小夜鷺竟然从纸箱里跳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追在他身后。它身体还不太协调,爪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声。羽毛轻微散开著,简直就是还没完全长开的小糰子。
“你这是干嘛?”孟閒哭笑不得。
他往前走几步,夜鷺也晃晃悠悠地跟著,一刻不停。一旦他停下,它也停下;他走远一点,它就快步小跑两下,尽力靠近。
一只把他当成亲人的小傢伙,哪怕只是多隔半米,都不安得想飞回来。
孟閒看著它,心里莫名柔软了一下。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救治伤鸟,习惯性地给它们温暖,但这一刻,被依赖的温暖,悄悄投递到了他掌心。
“嘖……”他轻声嘆了口气,无奈低头。
“真是麻烦精。”
可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反而透出一股极浅极轻的温柔。
最终他还是蹲下身,把夜鷺重新抱回纸箱,垫了层乾净的毛巾,又添了点热水袋保暖。夜鷺却伸长了脖子,倔强地想再扑腾起来,被他按了回去。
“行了,別闹。”他低声道,“乖一点。”
小夜鷺在他的掌心里动了动,终於安静下来,头埋进翅膀里,只留出一个小眼缝盯著他。
那眼神,清澈得不像话。
孟閒揉了揉它的脑袋,站起身,回到臥室。
可当他躺下,天板上的灯光刚熄没几分钟,门口就又传来细细碎碎的——啪嗒,啪嗒。
他:“……”
这傢伙,还不死心。
他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心里涌上一点不属於成年人的鬆软感。安静的夜,又多了一只跟屁虫。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透,天空是浅灰青蓝的顏色,山风从远处拂下来,带著点微凉的水汽。
孟閒起得很早,窗户没关严,风透进来,把床头的一角纸页轻轻吹动。他睁开眼,坐起身,窗外山影隱约,天色清冷。他隨手摸了摸床头那瓶水喝了两口,拉开窗帘,一眼便看见自家住处旁边那片山脉。
山下,有一片被居民偷偷圈起来的小菜园。
那原本是规划中的一个小公园,只是还没施工,附近居民便在小路边搭了几块地头出来种菜,白菜、葱段、小香葱……也算给这块未完工的空地添了些生机。
孟閒洗漱完,换了件乾净的衬衣,下楼打算隨便买点早餐。楼下的早点摊子还没摆完,一辆三轮车正从小区大门那边驶进来。他绕到小区背面,那边有个偏门,通往公园地带,平时走这边的人不多,空气清新,风里有种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涩气息。
刚拐进靠近公园的那条小道,孟閒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
不是狗,不是猫,也不是鸟。
某种哺乳动物在试图发出尖锐却急促的叫声,介於咕噥和呜咽之间,带著明显的焦躁和不安。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目光穿过那片还未修整好的坛和几排菜地,顺著声音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它。
那是一只狐狸。
通体白毛掺杂著灰纹,蓬鬆极了,像是一团漂亮的雪。
它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芦苇边上,尾巴蓬鬆地卷在脚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发出低哑的咕噥。
它不跑,也不怕,甚至……似乎有事和他说。
孟閒皱了下眉,警觉地停下脚步。狐狸一般是不会靠近人类的,尤其是大理石狐这种罕见毛色——不是附近居民养的,就是野放的宠物——但无论哪一种,它现在这副模样都不像是普通动物。
它衝著他发出一声又一声短促而急促的叫声,眼神里带著一种近似请求的情绪。
是的,请求。
那只狐狸甚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回头看了看什么,又回头盯著他。
像是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