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呆望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
“梦见你了。”他说,“梦见你非带着我跑的那天。”
方谕歪歪脑袋。
他看起来不太记得。
陈舷没有多说,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方谕小声,“我听陈医生说,你的治疗方案定下来了。幸好,我正好赶回来了。”
陈舷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哥,你看。”方谕叫他,“你看着我这边。”
陈舷望向他。
方谕回过身去,往窗边走,哗地拉开了窗帘。
外面是那棵银杏树。
整棵银杏长满玫瑰,一树的血红,一如那天台风天时,陈舷所见到的那样。
树底下还打着两盏暖黄的光,将整棵玫瑰树打亮。
陈舷愣在床上。
方谕站在窗边,拉着窗帘,往旁边躲了躲。
陈舷缓缓坐起身。
对着震人心魄的玫瑰树愣了很久,他才转头看向方谕。
方谕局促地缩着肩膀,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说:“我给你弄回来了。”
“……怎么弄的?”陈舷声音发哑,“他们不是不让吗?”
“我交涉半天,这次让了。”方谕挠挠脸,“你看,我有办法的。”
“树不是……倒了吗?”
“还没多久,可以接回去。”方谕说,“下边架了个架子,把它稳住了。”
“……”
陈舷没再说话,他望向外头的玫瑰树。
真是漂亮,底下打上来的灯也漂亮。真像那天方谕带他跑出“家”的时候,路灯打下来的光。
方谕带他跑过。
方谕带他逃过。
十二年前,再往前倒腾几年,陈舷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没受疼痛折磨的十六七岁小孩。那会儿他跟方谕最好,父母总是不在家,俩人在空荡的家里总是肩并着肩。
陈舷记不清具体的事了,但记得那时他真的幸福。
方谕对他极其宽容。陈舷可以在他的床上肆意打滚,可以把他的床单躺得皱巴巴的,晚上还能抢他的被子。不想回房间,就可以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他可以穿方谕的衣服,穿他的睡衣,还可以随便喝他的果汁和牛奶,方谕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方谕连作业都会给他抄。
偷偷的。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好久,一回家就跟连体婴儿似的连在一起。
一转眼,初二的夏天到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突然有天,老陈在饭桌上说:“我生日快到了。”
陈舷夹菜的筷子突然一顿,嘴里嚼着的饭也停下了。
他突然的顿住,只引起了对面他弟弟的注意。
爹妈没有一个注意到,方真圆极其自然地接下了话茬:“这么一说,是快到了。就是下礼拜了嘛!咱出去吃吧,让小鱼给你买个大蛋糕!”
陈胜强哭笑不得:“什么话啊你,让孩子给买蛋糕,算怎么回事?”
“让小鱼孝顺孝顺你啊,应该的。”方真圆说。
“小鱼才多大。”老陈说,“可不用,蛋糕我自己买!这样,等下个礼拜,叫上亲戚朋友,去饭店吃顿饭。”
“好啊,”方真圆看向方谕,“你俩也跟着去。”
方谕没吭声,只望了眼陈舷。
陈舷费劲地抬起脸,抽抽嘴角,苦笑了声:“行。”
老陈问道:“说起来,小鱼什么时候生日?”
“早着呢,十一月。”方真圆说。
老陈瞪圆了眼:“那不是过去了吗!你看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他买了礼物了。刚住到一起,孩子生日,怎么好意思让你费心。”方真圆说,“今年好好过就可以了,不碍事的。”
“那我可得把去年的给你补上。”老陈说。
“小舷什么时候生日呀?”方真圆问。
陈舷满脸堆着僵硬的笑,没做声。他没再夹菜了,筷子绕着碗边打转,一下一下的,嘴角有点抽搐,不知怎么,笑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哎呀,”老陈才想起来,“我儿子好像跟我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