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案伏地，额头重重磕向青砖。

裴昭赶忙单手托住他臂膀：“分內之事，县公无需介怀。”

陈稷就势坐回，盯著裴昭沉默了数秒，却长嘆一声。

“可总旗不该杀那猪妖先锋。”

裴昭闻言微微皱眉。

起初他还有些佩服这知县的胆识与勇气。

难不成挨了一趟牢狱之灾，就要学那秦檜秦大学士改旗易帜了？

他见裴昭眸光骤冷，似乎早有预料，不过却只缓缓补充道。

“非是责怪总旗！那猪妖乃『原上大王』座下斥候。”

“而原上大王此獠最是护短……只怕到时杀来，总旗难以相敌，故而请总旗速离泊阳！迟则大祸临头！”

裴昭却没急著给出决定，“我走了，尔等如何呢？这泊阳县又如何呢？”

陈稷闭了闭眼，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態。

“妖魔索命而已，这地境终归还算是我大明之地，那群妖贼总归是有顾忌的，到时来此，不过以我项上头颅，並数十『血食』搪塞罢了。”

裴昭闻言，很庆幸对方並不是惧怕了妖魔。

但他还是没急著表態。

“那原上大王，什么境界？”

裴昭突然问。

陈稷闻言愕然：“总旗不知妖物修行等阶？”

裴昭苦笑著摇头。

在京城那个闻妖色变的地方，自己怎么打听呢？

与白千雪倒是可以问一问，只是当时並没有想起来。

见裴昭摇头，陈稷蘸著残茶在案上划出三道水痕：

“皮境：妖气淬皮，寻常刀剑难伤——匹敌凡胎境武者。”

“骨境：妖力锻骨，力逾千斤——等同金刚境武者。”

“血境：妖血沸腾，神通初显——堪比银血境宗师！”

“大人所斩二妖，皆在骨境。”

陈稷指尖点上第三道水痕，“原上大王，正是血境大妖！”

裴昭指节一紧。

他初入金刚境，仗著圆满级刀法可斩骨境大部分妖魔。

但对上血境……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机会。

“不过，”

陈稷话锋忽转，“据传此獠十年前肆虐凉州之时，被镇魔司银章卫重创妖丹，遁逃隱匿，这些年虽遣爪牙作乱，自身却从未现身——定是旧伤未愈！”

烛芯啪地炸响。

裴昭望向窗外沉夜，县城死寂如坟。

“陈大人。”他忽然起身按刀。

“在。”

“明日升堂，清点库房，开仓放粮。”

裴昭大步走向门口，玄色衣摆扫过阶前血痂，“妖物若来——”

刀鞘撞上门框，鏗然如雷：

“我等著。”

听得此言，陈稷心潮澎湃，暗暗握拳。

他正想转身出门安排裴昭所说之事，但却被裴昭突然叫住。

“陈大人留步。”

“裴总旗还有其他吩咐？”陈稷有些心虚。

然而裴昭只微微笑道：“下次陈大人有话大可直说，不必如此弯弯绕绕试探在下。”

裴昭说的，正是对方刚才故作大义凛然，反劝裴昭离去之態。

表面上看上去是让裴昭离开，实则却是想把裴昭留住。

裴昭虽然看穿了这点，但並没有在意。

听到这话，陈稷面露惭愧之色。

“裴总旗侠肝义胆，是下官狭隘了。”